情归何处(21)

尹浩鏐

连载：情牵半生   出版社：   作者：尹浩鏐

　　〔美玉，我的好美玉，在妳面前，我好慚愧，我知道我对妳----还有対孩子们的伤害是多麼的深，多么的不可思议----多么的不可原諒---但是----〕我抓着自己的头，喃喃乱語，〔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

　　〔这都是你大自私，太自以为是，沒有容人之量，心中充满着報复，从不去理解事情的真相------〕美玉突然平静下來，低声的說，眼中却充满着泪。

　　〔妳的意思是-----〕我有点迷惘。

　　〔多年來你对我心怀怨恨，难道我不知道么？你恨我当年対婉容说你已和我订婚伤了她的心，你不能忘記我在羅湖棄你不顧，你恨我对你母親不尊重，所以心存不忿------〕

　　〔夠了！美玉！即使妳有错，也不能搆成我犯错的理由-----我失去了自我，一生被自製的心魔折磨着,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呵 ！〕

　　〔不过我还得对你说清楚，当年我实在不知道婉容离开你是為了对你母亲的承諾，所以才对她说我们将会結婚---其实是為你爭面子，后来知道事情真相，还在潛意識中怨恨你母親搞乱鸳鸯谱，累我们变成怨偶！在罗湖時我面对的是威严的叔公，茫然的前景-----他已為我訂婚，我没有胆量要求他-----而且当時环境，他也不会答应幫助你而使他陷入困境，所以我只好把心一横先去香港，暫時应付叔公，一方面打听你的下落，暗中接你来港再从長计议，-------难道我这点苦心，真是这么难懂的么-----〕美玉最后的一句話，是咬着牙齒从牙缝中射出来的！

　　我顿時感到天昏地轉！我万万想不到，以前活泼潇洒的美玉，已被我的不經意的無知愚味的行径，偷走了她那原本天真善良的心，竞然让我一錯再错，成就我一个迷途不知返的浪子！

　　〔美玉，妳為什不早說，让我明白妳的心解除我的心结！却选择風言泠語，筑起我们之间的鸿溝------〕

　　〔你不是自认為很聪明的嗎，難道用得着我来開導你嗎？在我看来，你毫不足取，你自甘墮落，没有責任感----好了！対你这種人，我不再心存希望，你好自為之罢！〕

　　我们从早上起程，车行30分钟，來到普鲁明頓湖濱，这里是本地有名的風景區。那是一個静谧的春日早晨，太阳已高悬在碧蓝如洗的天空，公园草地上的露珠还未浓化，在晨曦下闪耀着，如同碎粒的珍珠，四周繁花蔟錦，爭奇斗艳 微風吹过，拂來一陣陣芳香，从苏醒不久的森林里，小鳥在放声歌唱着，但我心情烦闷，無心欣赏这美妙的清音。

　　我留神观察，美玉仍是冷面如霜，淑媛愁眉深锁，想已从母親处得到消息。只有小淑蕊在草地上跑来跑去，捕捉蝴蝶。我的心却百味雜陳，心想我和美玉自小離家，海外漂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小家庭，眼看就要走到崩溃破碎的边缘，想到这里，不禁暗然淚下。正迷糊中，只見面前出現兩隻大眼睛，正対着我出神，原来是淑蕊跑过来要我幫她捉蝴蝶，正好撞上我的半昏迷神态，直把她给嚇坏了。我趕忙抱着她，还未说話，眼淚已掉到她的面上。

　　淑蕊用她的小手幫我抹淚，满面疑狐，輕輕地說：

　　〔爸爸不要哭----你為什么哭呀？〕

　　〔爸不好，累妈受委屈-----〕

　　淑蕊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迟疑了一會，突然撑脫我的懷抱，氣冲冲的跑开，边走边叫：

　　〔你欺負妈妈！--------妈说你不要我们了，------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 ！ 〕我目送渐走渐远的她，恨不得一刀把自已殺掉！我趕忙追上前，从背后把她抱起：

　　〔好淑蕊！爸最疼妳了，妳怎么会想到爸不要妳了？〕

　　〔是妈说的！〕

　　〔妈是逗着妳玩的〕我突然編出一個理由：〔妈怕妳不听话，故意嚇唬妳的。〕

　　〔我什么時候不听話了？〕小淑蕊搖着头，一副受委屈的样子，真是逗趣。我灵机一动， 这豈不是上天賜给我的大好良机。我抱着淑蕊，就近花业中摘了一枝薔薇，对淑蕊說：

　　〔我们現在就去跟妈说，我们淑蕊最乖了，好嗎？〕

　　好淑蕊，展开着那红玫瑰般的笑臉，喜茲茲的跳下来拉着我的手去找美玉。

　　美玉正忙着準備早餐，見我们走來，面孔还是冷冷的，对淑蕊説：

　　〔妈正忙着，等会叫你们来吃早餐----不要來打扰我！〕当然最后一句是冲着对我讲的，声音特別尖锐。

　　我豈能失此良机，美玉对淑蕊的爱正好是補裂缝巯的灵丹妙藥！

　　〔小淑蕊怒我寃枉她不乖，我说她最乖，她不信，要我說给妳听！〕我语帶双关。

　　美玉豈有不明之理，轉头对我怒目而視，旋又看見淑蕊那满臉委屈的神态，顿時軟化下来，我乘机献上鮮花，借题发挥：

　　〔这花好美，还載满着清晨的露珠，真令人珍惜，就好像我们这个家，雖然受尽風吹雨打，还是静悄悄的展現它凋謝不尽的美色，現在我把它折下来献给妳，希望它的每一叶花辩，都代表着我对妳的心！〕

　　美玉靜靜的听着，依然沉默着。这時从幽暗的槭树林中傳来一阵阵山雀的呤叫声，似為我的献辞润色！

　　如常一样，早餐鮮美而丰盛。美玉雖仍不对我說話，但偶也展現笑容。淑媛也一直沈默着，只我和淑蕊在逗笑，一面暗窥美玉颜色，看来似显露曙光

情归何处(22)

尹浩鏐

连载：情牵半生   出版社：   作者：尹浩鏐

　　这样我们玩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回家。我牵着女儿的手预备带她们上楼冲洗睡觉，她却在一旁说：”你忙了一整天，累了吧，让我侍候孩子上床吧。”

　　等孩子睡着了，我们两人关上房门，谈了一夜。我再向她道歉，又委婉地将思琪酒后误打误撞的“韵事”叙述了一遍，又告诉她，从一开始，思琪便没有要我离婚的打算。

　　最后，我说事已至此，我总不能撇开思琪母女不管。我只能恳求她谅解，在原本属于她的世界中，拨出一隅安置思琪母女。如果她肯，我于愿已足。

　　她听我说完，半天没作声。我既不敢碰她，更不敢催促她，只偷偷望着她的侧脸，一颗心 七上八下，极为忐忑不安。

　　“你是说，你是永远不会放弃这个家了？”不知过了多久，美玉才算打破了寂静。

　　“当然。”

　　“那么”我看她在黑暗中深吸了一口气，似乎颇为激动。“老实告诉我，你还爱我不爱？”

　　“爱的，我当然爱你，美玉。”我衷心地。“这点我甚至不曾隐瞒过思琪，皇天在上，就算我们曾经吵过多少次架，我都没中断过爱你，真的，请你相信我。”

　　她轻吁一口气，渐渐放松了原本紧绷着的身体，让我抱在怀里。我放眼窗外，已是曙光初现。我们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然后朦胧睡去。

　　再也想不到，发生了一件这样的事，原本可以整个摧毁我的婚姻的事，非担没造成任何严重的伤害，反而将横互在我们夫妻间那道冰墙彻底打破。

　　我和美玉的关系竟然奇迹地还原到新婚时代的情况，偶尔吵咀，但平日却算是恩爱夫妻。而我们之间的性生活，又回复从前的美妙而多姿，有时在夜深人静，月凉如水的深夜，她依偎在我怀里，像一对初恋的情人，浸沉在如火一般的情爱之中，细语轻谈我们的过去及将来-------。

　　我将事情向静儿“报告”，她也极为代我欢喜。我亦没有隐瞒思琪，难得的是她也着实代我高兴。她说：“看见你开心就好。”

　　感谢天，上天何其厚待我！

　　只是好景不常。怎么也没料到美玉对我如此宽容，对思琪却是另外一回事。

　　现在还记得，出事那天是七月初，我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我是七月二日生日，我们带了两个小女儿去芝加哥玩了三天。芝加哥在Bloomington北部，开车只需一个半小时，是美国第二大城，在密执根湖畔(Lake of Michigan)，开车沿湖岸大道(Lake Shore Drive )从南到北，一边是一望元涯的碧绿的湖水和那金黄色的沙滩，一边是高耸入云的高楼大厦；这里有海军码头(Navy Pier)、芝加哥美术馆(Art Institute of Chicago)、白金汉喷泉(Buchingham Fountain)、自然历史博物馆、水族馆、天文台(Adler Planetarium)、有名的芝加哥植物园(Chicago Botanic Garden)和动物园(Brookfield Zoo)，这里有世界有名的密执根大街、这里有全世界第二高的Sears Tower,和第三高的John Hancock Tower，登其搂顶，可俯视全城，这三天,我们玩得非常尽兴，可说是多年来第一次享受了家庭乐趣。

　　我们回到家里没两天，我就重新整装出发，往拉斯维加斯探思琪母女。巧的是思琪的生日也在七月，便顺道为她庆生。

　　这一次，我是和思琪携女共游了，因为美玉己原谅了我和思琪的事，我再无太大的心理负担，也真是第一次好好地欣赏拉斯维加斯。这是一个60年前还是荒芜的沙漠乡村，现在巳变成美国的富饶繁荣的象征，这是一个用金钱打造出来的人工“天堂”：这是一座从沙漠中平空耸立起来的城市，一座用珠宝和灯火组成的混合体--------这里有全世界十大旅馆的前八间，沿着拉斯维加斯大道( The Strip )由北向南,你可看到高耸入云的凌霄塔(Stratosphere Tower ),你可到塔顶的旋转餐厂享受一顿精美的晚餐,俯视窗外的火树艮花般的城市，看那一幢幢的大厦遍体通亮，霓虹灯在晴空中熠熠闪光，使你心旌摇动；沿南走，再看那门前装磺着战船的金艮岛(Treasure Island )，每小时表演一次古代宫兵与海盗大战的奇观：还有那水上火山的梦幻之宫金殿(Mirage), 模仿着维尼斯的Venetian, 美仑美奂的凯撒皇宫(Caesars Palace)和它的豪华的罗马商场(Forum Shop)，再住南走便是那金光耀眼的百乐宫(Bellagio), 那是一个耗资16亿美元的超级豪华大酒店，它是大道上的明珠-----你看它前面那八亩大一千尺长的百乐宫湖，每半小时表演水上芭蕾舞，那晶莹剔透的、染成各种颜色的水花，柔软多姿伴随美妙的音乐随风起舞，再看旅店内玻璃窗下陈列的那些名贵的珠宝、天花板上闪跃的是一万美元一盏的成千上万的水晶灯、那经常变换的万紫千红的花园、画宛展示的毕加索、莫奈、梵谷、雷诺瓦、马蒂斯、高更等人的名画，你可在里面的法国餐馆享受300美元一顿有柔和音乐伴随的丰富法国晚餐，百乐宫被称为世界上最高级的酒店；在它的对面，你看到有凯旋门和艾菲尔铁塔的巴黎旅店(Paris )和那个有最出名的综合歌舞表演的巴利酒店( Bally's)、再往南有装璜着阿拉伯神灯的阿拉丁 (Aladdin)、玲陇精雕的满地卡罗(Monte Carlo)、世界第一大的碧绿的来高梅(MGM)、自由女神的纽约纽约(New York New York )、象征着亚瑟王和园桌武士的神剑(Excalibur)、揭开法老王寝宫之迷的金字塔型的拉索(Luxor)和拥有世界最高酒廊的曼地拉弯(Mandalay Bay)。这里有世界最优美而又最大型的歌舞，记得几年前我们去法国巴黎，去有名的红磨坊看表演，结果大失所望---花了二百美元去看一场比不上这里高级赌场酒巴的免费表演！这里各大型赌场罗致了全美国甚至全世界最有名的歌星如Luciano Pavarotti、 Celene Dion、Frank Sinatra、Aron Copeland、Johnny Mathis、Lee Greenwood、 张学友、刘德华等, 还有使万里长城消失的魔术家David Copperfield, 载歌载舞的魔术女郎Malinda、来自中国东北沈阳的杂枝团,总之林林总总，来这里你不会寂寞,每年有四千万人从世界各地来这里观光，香港人有句俗语：“没耒拉斯维加斯，你就没有来过美国！”；这里的赌场特别欢迎亚洲尤其香港台湾来的客人，因为他们一掷万金，面不改容，所以赌场乐意免费招待他们。

情归何处(23)

尹浩鏐

连载：情牵半生   出版社：   作者：尹浩鏐

　　但你若想闹中取静，你可去米德湖(Lake Mead )钓鱼观鸟,那是全世界最大的人工湖，面积相当于整个加利福尼亚，半小时车程可到，从拉斯维斯大道入米德湖高速公路向东南走，看那如血的残阳，染红了两旁连绵横亘的山岗，美丽得令人眩目。及到米德湖，你的眼睛为之一亮，看那一望无际的平湖秋水,在夕阳下闪闪发光，那里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四周山峦叠翠，郁郁青青：入夜，皓月横空，水光接天，那时你处身在青山绿水之中，飘飘乎如遗世独立，顿觉心旷神怡，忘却世间一切烦恼。你亦可去参观近旁的胡佛水霸(Hoover Dam )

，那是美国四十年代工程枝术的象征，登上726英尺高的大霸顶部，眺望周围的平湖运山。你可花半小时坐直升机去世界十大奇景之一的大峡谷(Great Canyon)；再回头来参观拉斯维加斯内城，看那由一百万霓虹灯做成的弗蒙街的奇观(Fremont Street Experience)，站在街上仰头看那随音乐跳舞的灯色，耳中迥旋着那时而柔和时而如万马奔腾的乐声，你宛如置身于如梦似幻的云端之中。.

　　我们这样尽情的游玩，只是再也想不到，美玉竟然将两个女儿托静儿照顾，只身飞来，不是找我，而是去找思琪谈判。

　　因为我的无线电话在赌场接收不好，当我接到静儿向我”示击”的电话时，已是相当接近“战争”的边缘。

　　“阿华，我猜美玉多半去思琪做事的地方找她。”她气急败坏地说：“怎么你的电话老打不通？有办法阻止这件事吗？”

　　“我------”我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我马上赶过去好了。”

　　幸好思琪母亲在，将宝宝交给她照顾，我便第一时间赶到思琪工作的赌场。

　　去她的办公室找她，她不在，问她的助手，那体形庞大的女人只说刚刚有个客人找她出去了，已出去好久了。

　　“那么请问那位找她的客人是什么人？”我连忙追问。

　　“是-------是亚洲人，看来像中国人。”

　　“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

　　“年纪呢？”

　　“大概三十来岁吧”见我一脸惶急，居然还有心情和我开玩笑。

　　“不过中国女人看来都比实际年纪轻，你说是不是？”

　　“她们有说到那里谈话吗？”我不再和她多费唇舌，只切入主题。听她形容那位女客十不离九是美玉。

　　她耸耸肩。“王小姐没明说，不过我猜她们应该会去二楼的咖啡厅，因为那里比较安静。”

　　我匆匆向她道谢，转身就走。

　　心里急如星火，就算有电动楼梯，我也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去。气吁喘喘地跑到咖啡厅，又是不见人，正没做道理处，看见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由咖啡室不远的女洗手间闪了出来。

　　是思琪，多谢老天。我赶忙迎上去，却见她两眼通红，似是刚刚哭过，心想完了，经于迟了一步。

　　“思琪。”我叫，她闻声回过头来，一见是我，眼泪就扑朔朔地流了一脸。我什么也没说，只伸手将她拥在怀中。

　　她只顾哭，也顾不得说话。

　　我拥着她，心中大概也能猜到几分刚刚大概发生了什么事，“请假回家去吧，你看你哭成这个样子！”

　　她抽抽噎噎地点头，她于是当场用无线电向她上司请了病假，然后两人相偕回家。一直回到家里，关上卧房的门，我才敢开口问她。

　　“是美玉去找你吧？”

　　她索索鼻子，总算没再哭出来。“嗯。”

　　“她都说些什么？”唉，真是有点明知故问。

　　“她说我不应破坏她家庭，叫我离开你。”

　　“她一开口就这样说？”

　　“嗯，就当着我助手的面。”思琪总算镇定下来，声音也较为平稳了。

　　“什么？她直闯到你办公室？”

　　她点头“我只好死活拉她离开，到距离较远的咖啡室去谈。”

　　“她在咖啡室继续骂你？”其实我应该问：“她跟着如何骂你？”

　　“嗯。”思琪说：“她告诉我，不要痴心妄想你会离婚再娶我，第一她说你只爱她一个，第二她说她绝不会放手，好让我如愿。”

　　我没作声，心想光是这几句话，怎么就能将我那外柔内刚的思琪骂哭？果然她接着说：“她骂我是坏女人，一定没有好下场，如果生下孩子，一定是丑八怪，她又说-----------”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

　　“不必理她，思琪，我们的宝宝生下来，不是很漂亮的吗？”

　　“我才不是气这个，我当然知道我们的宝宝又健康又可爱。”

　　“那她到底说了些什么，将你气哭了？”我实在好奇，再也按捺不住了。

　　“她----------她说--------， ”她的眼睛眨呀眨的，似乎眼泪又要掉下来了。“她说她比我漂亮，婉容又比她漂亮，而你为了她，可以连婉容也不要，怎么会为我这个丑小鸭而离弃她？”

　　我一呆，勉力将笑意咽回去，天知道在她泪然欲涕的时候忍不住发笑会有什么后果。

　　“你不必气呀，思琪，我并没有存心要离开你呀。何必在乎她怎样说呢？”我气呼呼的，眼睛都红了。“你认为她比你漂亮吗？”

　　“谁知道，我又没见过她年轻时的模样。”她想了想说：“不过她现在看起来也满漂亮。”

情归何处(24)

尹浩鏐

连载：情牵半生   出版社：   作者：尹浩鏐

　　我笑着拥她入怀，“谁说我的思琪不漂亮？思琪比谁都可爱呢，我向你保证，你到了她这个年纪时，一定比她现在还漂亮。”

　　“你怎么知道？”她飞快瞟了我一眼，看来心情好多了。

　　“我天天看着你，我当然知道。”

　　“人家就是说，天天见着一个人，会渐渐对对方的容貌没有感觉。”

　　“我们不同，我们不是每隔一段时间才见面吗？”话一出口，就知道说错了话，果然见她面色一沉，真是的。

　　“那位婉容，真的比我漂亮许多吗？”

　　我沉吟着，非常小心思考这个问题，回答女人这种问题，一点轻忽不得，我太有经验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你长得有多像婉容吗？”我直视着她的眼睛，非常诚恳地。”那么，那有谁比谁漂亮的问题呢？”

　　“但你太太告诉我，你就是因为后悔曾经甩了婉容，而我又长得像她才-------才看上我。”她噘着咀，“其实你一点也不爱我。”

　　瞧，磨蹭了半天，这才是问题所在。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要好好回答这个问题。

　　“好好听我说，思琪。”我告诉自己要慢慢来。一点轻率不得。“第一，我并没有甩过婉容，是种种因素影响才被迫和她分开；第二，你和她样子虽像，但个性却是迥然不同，我从来没有当你是代替品。”

　　也许从一开始是，但现在我非常清楚不是。虽然两人都外柔内刚，但婉容偏向婉约温柔，而思琪则是开朗大方。两个个性不同的人，如何可以相互代替。

　　“就算一开始也没有？”思琪满脸疑惑。

　　“没有。”我硬着头皮撒谎，不然今天可没完没了。

　　“但为什么你偶然会望着我出神？”她不放松。”你一定是在想婉容。”

　　“不是，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为什么要望着我？”

　　“因为你漂亮呀。”明知她对，只能再说谎，脸上的表情却是又专注又温柔。

　　果然她总算满意了。“你看我这个模样还能上班吗？”她爱娇地凑上她的脸。

　　“没问题，只眼睛略为红了一点。”我说：“我看用热毛巾敷一会就没事了。”

　　“你能替我拧条热毛巾来吗？”

　　“噢，当然可以。”我赶忙去浴间。如果能消这场风波，叫我拧一百条毛巾都行。只是我的心从没停过警铃响。美玉的直击行动，难到就此完了吗？

　　当然没有完。刚复坚毅的美玉，那会如此轻易收兵。她人飞回家，行动却仍然持续。她打电话给思琪的同事，包括上司和下属，控诉思琪破坏她的家庭，细数她含辛菇苦的弃妇生涯。

　　几个月之后，在我另一次例行探访期中思琪向我说：”现在全公司上下都知道你和我的事，走到那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真的做不下去了。”

　　“那么就不要做了吧？”我说，其实我也一直不太喜欢她在赌场工作，“反正家里并不缺钱用，宝宝也需要你照顾呀！”

　　“但如果我去别家赌场做呢？”她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巴利找我过去做亚洲推广部总经理，薪水加倍，工作自由度更高，而且我-------我不想增加你的负担，更不想给人作话柄，说我为了你的钱才跟你。”

　　我叹一口气。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拦不到她：“你都已决定了。还要问我做什么？”

　　“我要你配合我呀。”

　　“我要配合你什么？”

　　“高度保密，不能让你那位宝贝太太，甚至你其他任何朋友知道。”

　　“你以为你这种面对公众的职业，能够保密多久？”

　　“能够保密多久就多久。”她笑说：”这可是赚钱既多又容易的行业。”

　　看着她年轻焕发又充满期待的脸，知道再说什么也是多余，心想，她还年轻，就由得她去外面闯闯吧。

　　我从来没有向美玉提我知道她曾去思琪办公地方“闹过”，当然也没有告诉她思琪在那事不久后就跳槽去了别家赌场。

　　我从没奢望她会不知道，或查访不到。但奇怪的是，事情就静下来，甚至像从没发生过那件她大闹亚拉丁赌场的事。

　　我们现在的关系是相敬如宾，不像以前的相敬如“冰”。我们仍然互相关心，仍然共同为拥有两个女儿的家而努力。因为思琪的事，我一直对她心存歉意，更是百般迁就她，而她，好像亦收敛了她的坏脾气。

　　偶然她也有和我吵，但总不像以前那么激烈，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吵一架冷战三天，令大家都不好受。

　　日子本来还过得去，直到一九九四年，我母亲八十大寿那年，无论在美国的大妹，新加坡的二弟，都江堰大弟，南京二妹并留在东莞的三弟和三妹都兴高采烈地向母亲拜寿，唯独我，因母亲怕美玉闹事而嘱我不要回去。

　　我只好汇了一笔钱回去给母亲作寿。生日的前夕，我辗转难眠，刚一闭眼，便见婉容入梦，与我联袂回家向母亲祝寿。

　　梦中的我欢喜无限，周旋在久违了的众亲友中，既带头敬酒，又与家人谈笑风生，乐不可抑，等睁开眼睛发现是梦，更添惆怅。

　　一九九五年，母病重，闻讯再不顾虑其他，只偕美玉赶搭飞机赶回乡探望，但天意弄人，母亲在我抵达东莞市不足二十四小时病逝。千里迢迢而未能见最后一面，心中大恸，引致终身遗憾。

情归何处(25)

尹浩鏐

连载：情牵半生   出版社：   作者：尹浩鏐

　　对美玉，实在难免心生怨恨。

　　我是越想越恨，为了美玉，身为家中长子的我，不能出席母亲的八十大寿寿筵，也是为了美玉，母亲多次嘱我不要回乡探望她，因怕我夹在中间为难。

　　而美玉，竟然不知不觉，对我一点歉意也无。我如何能不恨。

　　飞机甫降落在美国机场，我就直接转机到拉斯维加斯找思琪，我的心实在痛，实在痛啊！想起含辛菇苦将我养育成人的母亲，会否在她临终前思念她原本最钟爱的大儿子？禁不住泪如雨下。

　　不，我实在不能在此刻面对美玉，在伤痛过去前，不能够面对她，我的心中充满了对她的怨恨，在一起只有争吵的份。

　　我在思琪那里足足呆了一个星期，比以前任何一次还要久。思琪一个劲儿摧促我早点回家，她说在这关节上我不应离开美玉，这样只会令她更内疚。

　　回家的时候，我早有足够心里准备美玉会和我大吵一架。但意外的竟然没有。她除了对我略为冷谈之外，态度大致并无重大改变。

　　但我的心却渐渐地远离了她。尤其每次思念那挚爱的母亲，心中就兴起疏离美玉的念头，我变得更常往思琪那里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尤其在踏入一九九六年中，颈部旧患疼痛程度越发加剧再也不能负担沉重的工作，我甚至不能自己开车；我干脆申请暂时因病离休，为了生活，我仍在拉斯维加斯X光诊所上班，工作时间和以前一样，只有半天班而已。

　　但这份工作也维持不了多久，因为实在颈部疾患日益严重，尝试各种治疗方法，如针灸推拿物理治疗等，似没有多大改善。只好正式宣布退休。

　　这时也因为年纪渐长，对感情事不再执着，对美玉的不满也因时日过去而渐减。

　　而每次去探望思琪回来，看见美玉那紧蹙的眉满脸的忧伤，我总感到深深的内疚，从思琪那里偷来的快乐，似乎也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我找静儿谈，问她我这样对美玉是不是很错，她回答得很干脆：”美玉再不对，对你可是从无二心，你却韵事不断，当然是你错。”

　　“那我应该怎样做？”

　　“如果我是你，我就离开思琪，专心好好待美玉，看看能不能挽救这段婚姻。”

　　离开思琪？大概她还不知道我和思琪已有了一个女儿，我想了又想，如果我一直在美玉和思琪之间周旋，自己累，对她们也不公平。思琪还年轻，事业又如日中天，如果我和她分开，她不会太难适应。以她的条件，不难碰到一个条件很好的男人，她足有机会得到一个专属于她的完整的家。

　　但美玉呢？美玉年纪较大，又没有谋生能力，这些年生活重心全放在丈夫女儿身上，静儿说得对，纵使她千般不是，当日总是为我抛弃一切，随我到台湾打天下，我岂能负她？

　　我硬着头皮找思琪谈，她听我说完之后，哭了。我默然轻拥着她，心中也是千迥万转，难过万分。叫我如何舍得离开善解人意对我一往情深的思琪？

　　“你决定了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慧云，她年纪还小。”思琪说着又掉下泪来。

　　“别哭，思琪。”我哽咽着说：“我会照顾你们的生活，我会尽量给她父爱，但我-----只是太委屈了你。”

　　她抹去眼泪，勉强朝我笑了笑。“别担心我，我会慢慢适应的，看见你一直生活在罪恶感中，我咀里不说，心里也一直在想这件事。这样的安排，对你和美玉都好。”

　　“这-----这太委屈你了。”

　　我将她小小的身子拥在怀中，心中充满了感激，眼中充满了泪。她不但模样酷似婉容，那颗善良的心不也一样么？只是天不从人愿，我无法拥有如此可人儿。

　　我飞回美玉身边，什么也没说，但默默地用实际行动去证明我已决定回头。我对她更加迁就，比平日更关心家里的一切，我也不止一次建议她不要做晚饭，我们出去尝试著名餐馆的菜。

　　她大概也感到我在变，也有了一定的回应。晚饭后她不再自己关在房里看书或画画，而自动地陪我和女儿们看电视，聊天，偶尔，也会和我外出看一场电影。

　　眼看生活渐渐回复常轨，眼看着这段婚姻又现曙光，就连两个女儿也能感染到我们家里鲜有的宁静与和平，比平日开心多了，美玉更不必说，整个人似乎一下子开朗了，话也多了。

　　一家四口中，只有我满怀心事，在夜栏人静时想起思琪母女，又是另一种的思念和歉疚。但我不断提醒自己要克服，要放开，就算不为美玉，也得为思琪，我不能扼杀她应该会有的机会。

　　本以为，这一生就如此过下去也不错，心想如果美玉能彻底改过她的脾气，日子甚至会过得更好。

　　但再也想不到，在这种好日子过不了多久，一场事件将一切全破坏了，不但将我们之间刚刚建立的信任和体谅完全摧毁，更将我俩的婚姻逼到了绝地。

　　事缘有一天， 我们驾车出外晚膳，聊着聊着，便聊到退休金的问题。我说现在已经退休，少了每月的固定收入，而每月却有一定开销，尤其我们投资不少房地产都要供贷款，支出不少，不若提早将退休金每月分期拿出来作家用。

　　她的反应却出乎意料的剧烈。

　　她认为我平白无端要提早拿退休金是为了思琪母女，我说不会，因思琪自己工作赚不少钱，根本不需要我供养，她却说退休金应留给两个女儿日后用，不想现在就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