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新闻伤害的人
(2011-11-12 15: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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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江雪
逼仄的房间里,女人躺在床上,用睡衣的袖子蒙住眼睛。被子上堆满了饰有华丽L
这情景,做过新闻的人,大抵不会陌生。做记者,突兀地闯入他人的生活,狠下心去揭别人的伤疤,这并不是少见的经历。然而,看见这样的照
我不知道杨武有没有后悔接受记者的采访。伴随着这次采访,他涕泪横流的照片,以及他无法保护妻子的“丑事”,传遍了大江南北。他向记者提供了极具传播价值的新闻,并接受了记者带有明显倾向性的质问:“你是个懦弱的男人!”然后,他失去了自己舔伤口的机会,失去了向妻子忏悔的机会,失去了窘迫却又寻常的生活。
我们总是有理由的,这样恶性的事件,涉及联防队员,涉及底层人群所遭受的侮辱与伤害,我们在第一时间热血冲头,为不公平怒发冲冠,我们只想口诛笔伐。
于是我们忘了,我们的报道对象,他或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们,冒着被新闻伤害的危险,来帮助我们完成采访,而我们是有这个义务的:尽量保护他们,避免因我们的报道,让他们受到更大的伤害。
在新闻专业主义的要求中,“避免二次伤害”被认为是新闻伦理的一个基本要求。例如未成年人不使用真实姓名,隐私案件不能暴露当事人姓名住址等等,在具体的操作中,怎样更人性更柔和地介入采访,维护受访者的隐私和尊严,这是一个好的记录者应自觉承担的责任。
而相对于情绪化的故事描写来说,记者应该提供的,只应该是事实。不仅要事实,而且要更多的事实。在随后而来的报道中,我们看到,同样出自农村的杨喜利其实也是底层一员,也生存于一个苦涩挣扎着的家庭,另外,他和受害人一家此前尚有一些纠葛。但此时,刻板成见已经形成,在痛骂杨武“懦弱”之外,有媒体的评论标题就是:“恶兽杨喜利。”
我们为什么这样怒气冲冲?是因为这片土地上戾气太重吗?是不是人心就需要那些非黑即白的故事?在这样的故事中,富人肯定是坏的,穷人肯定是善良的,阶层是分裂的,正义是分裂的,有错的人就要罪该万死,观点不同者就该毫不吝惜地诅咒。对那些灰色地段的更真实的描述,因为不能激发我们情绪的亢奋,我们宁愿视若不见。
1980年代的台湾,曾发生一起因克扣工钱导致的少年杀人事件。当时的台湾《人间》杂志,由记者深入到原住民居住的山村,寻找这个杀人少年的生长足迹。把一个悲剧发生的社会土壤,以及不公正的制度对普通人命运的影响,做了深入的梳理,少年英伸的悲剧,引起了整个社会关注原住民生存,关注公义的反思。英伸最终被判处了死刑,但媒体的悲悯报道,则以人性为契机,弥合了社会的分裂,这个事件,也成为台湾社会转型中的标志性事件。
而今天的媒体人,面对那些悲惨的事件,又有多少人愿意静下来,去做真实的记录,不怕横飞的口水,不怕“你为恶魔说话”的指责,只是来记录真实呢?在药家鑫案件中,没有;在杨武事件中,至少目前还没有。
所以,面对采访时,还是谦卑一些吧。不仅对事实谦卑,也对受访者的命运谦卑,对我们职业所承载的这份记录真实的使命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