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儿子后，说起弟弟，眼前总能晃过儿子的脸.

弟弟的出生是个意外，其实我就已经是漏网之鱼。妈妈生完哥哥后国家开始大搞计划生育，但落后封闭的西北小城市从来都跟不上趟，这一落后就有了我。我问过妈，说有了姐姐哥哥为什么还要再生？妈说她还想要个女儿。其实我知道，那时候人的思想里儿女多了是福，结婚两年不生孩子的噩梦让妈有了一洗雪耻的痛快，妈肯定是想再生一个儿子的打算，结果生出来是个女儿，我想那时大家看到我一定很失望。生下我不久，计划生育政策终于非常严格的执行下来，妈妈被迫做了绝育手术，做手术的人爸爸认识，所以不知是下手太轻还是妈妈体质好自行恢复，在我四岁时妈妈生下了弟弟，妈妈老说弟弟是老天给她的意外惊喜，所以偏爱弟弟。弟弟调侃我说我是“多多”，我说他是“余余”！

没有弟弟之前的记忆是模糊的，有弟弟后就开始清晰。记着妈妈端着一碗荷包蛋准备吃，我趴在床沿边仰着头问妈妈荷包蛋香不香？烫不烫？妈妈不忍再吃，放在床沿边让我吃，我激动得抱着碗说：“我现在吃妈妈两个荷包蛋，长大了给妈妈做十个！”

弟弟一岁多，我不到六岁，爸妈去奔波生活，哥哥姐姐上学，我在家看弟弟。每天妈妈前脚一出门，我就开始哄弟弟睡觉，这样我就可以出去玩，刚开始轻轻地拍，学着妈妈嘴里哼着调，弟弟不配合不肯睡，我就使劲拍，弟弟刚眯上眼，我就溜下床出去找小孩玩，回来时弟弟在床上哭的快断气，眼泪鼻涕尿湿一片。。。弟弟学着会走路了，醒来发现我不在，就溜下床踉跄到门外，放声大哭，春寒料峭，弟弟光着身体。。。被邻居抱到家里。。。妈妈回来边打我边哭。。。弟弟再大点，会说话能和我玩了，我就很少跑出去，和弟弟在家玩。暮春时分，白天很长，下午两三点院子外面很静，远处的布谷鸟一声一声传来，显得很凄凉，妈妈给我们讲过故事，说布谷鸟是一个长得很丑的秃头女子变的，她从小没父母，只有一个姑姑，姑姑嫌她丑把她带到一个山洞骗她说去解手就跑掉了，那个女子等了七天七夜没见姑姑来，就变成一只谁也没见过的鸟，天天叫：“姑姑，不等”！所以布谷鸟一叫，我小小的心里就觉得悲伤，现在还是。忽然门外传来“启刀磨剪子”或者“收破烂”的声音，我和弟弟就紧紧抱成一团，因为妈妈说过，磨剪刀的人见了小孩儿一个人跑就会割耳朵，收破烂的会把小孩抓走。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我就会装着胆子关上门窗拉上窗帘和弟弟躲在被子后面，仔细听不敢出气，直到没了声音才敢把窗帘拉开个缝。。。

10年五月，我们去山西，从张壁古堡的地道里钻出来，发现是一个最偏僻的出口，从黑暗中出来，阳光刺眼，春天的村庄很寂静，布谷鸟在叫，柳树飘絮，一段矮墙里冒出了几棵桃花，路过一户人家，大门开着，门口阴凉地方摆着一个高一点的板凳，两边放着小板凳，一个一岁多的小男孩穿着开裆裤脖子里挂着一个银项圈，小脸脏脏的流着鼻涕但眉清目秀很机灵，坐在一个木制的笨拙的小童车里，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扎着两个小羊角辫，陪着他玩儿。。。看到这一幕，我的心口忽然湿热。。。看见我们三个生人，尤其是儿子一蹦一跳的，小女孩把弟弟从童车里费劲地扯出来，几乎是揽着脖子半抱半拖着追在我们身后，我停下脚步说向她招手说：“来，到阿姨这儿来！”小女孩抱着弟弟跑回去了。。。那一刻我忽然怔住，眼泪不由得往出涌。

有了儿子后，看着我每天那么精细的带他，隔半小时喂水，两小时喂果汁，什么蛋黄米粉之类的，妈妈就伤心的说她把她的孩子亏了，长长的一天从来不知道给孩子给水喝。。。我也很难过，很心疼，对妈妈说，如果地以回到小时候，我一定会好好带弟弟，就像照顾我儿子这样。。。

弟弟上学的时候总是因为调皮捣蛋被老师批评体罚，那个带过我的势力至极的赵老师经常罚站弟弟，一站就是一上午，甚至放出狠话，说弟弟要是能考上一中（我们那儿的重点中学），她就不姓赵！我和哥哥姐姐小时候学习都很好，尤其我和哥哥，各种班干部当了个遍，成绩又好，越大越不行。弟弟考一中是拽着分数线的尾巴进的，初中考高中也是掐着分数线进，高考的时候，平时成绩并不冒尖的弟弟超常发挥，一举考到提前录取的重点军校。那个不知去向的赵老师不知现在姓什么？其实弟弟非常聪明好学，只是太调皮，他的数理化生物非常强，语文英语差，但在小学时写过一篇作文《长酒窝的男子汉》曾震惊全家。

弟弟心善，小学时养了一群小鸡，和妈妈动手做了一个长方形的鸡笼，弟弟每天放学回来给鸡喂食，那些鸡见了弟弟就欢蹦乱跳的，鸡长大后大部分是公鸡，就陆续杀着吃了，那时能吃顿鸡绝对是大餐，但弟弟每次都哭着不吃。

那几年儿子看《西游记》里老虎出来时就吓得捂着耳朵躲在沙发后面，这一幕恍如那时的弟弟！

小时候的每个假期，我和弟弟都是从假头打到假尾，我们两个是离不得见不得。前几分钟还一人守着一个单人沙发打五八王（类似跑得快的扑克玩法），没一会追得满巷子跑。从小我有个怪症，不管白天晚上，只要听见那种老式闹钟或者电话（叮铃铃铃~~~）的声音，我就像梦魇了一样大哭大叫。夏天我睡午觉，弟弟不睡让我和他下军旗或者弹杏核，我不理他，他就拿着闹钟在我耳朵边响，或者把毛巾用凉水浸湿蒙到我脸上。。。我“腾”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光着脚追他，他返身就跑，追出大门穿过巷子直到他钻进男厕所，有一次追他的时候光脚踩到了碎玻璃，流了好多血。

那时一到冬天，妈妈都会生豆芽，一大盆用毛巾盖着放在火炉边，几天芽就出来，弟弟非要端到院子里，说生物老师说万物生长靠太阳，要让豆芽进行光合作用，结果才一会，豆芽全冻趴下了，气得妈妈跳蹦子，说她生了一辈子的豆芽不知道光合作用但都长芽，你一光合就给光死了！！

初中上了化学课，家里多了很多瓶瓶罐罐酒精灯什么的，弟弟老在那儿捣鼓，不是烧了眉毛头发，就是调出各种颜色还能变化。弟弟看看我，说我的牙不够白，要给我洗牙，他用盐酸稀释后蘸着棉签给我洗，害得我一个礼拜不能嚼东西，不过牙齿真的比以前白了！

后来我出去上学、工作，弟弟上学工作我们聚少离多，弟弟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西安，又上研究生，我结婚后也调到西安，我们又能常常见面，每周我从北边到南边找他，一起吃顿饭。。。再后来弟弟恋爱结婚有了孩子，他在单位开始忙，儿子学习负担也加重，在一个城市竟很少见了，有次给他带了一些东西，竟没时间见到他，弟弟说要么你发个快件吧！！

本来想写的很多，忽然就写不下去了。。。无论是手足、恋人或者子女，都有疏远、结束、离开的一天。。。无限悲凉。。。

弟弟在公园湖心岛的石墩上冒着鼻涕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