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身是爱，却需要爱

经历过几种不同的乞丐。

一种是漠然的。在我上班的路上，经常有一个老人坐在梧桐树下。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碗，他坐着，眼皮半垂，或是向下看着，或是向前看着。无论是怎样看着，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当我从他面前走过，往他的碗里放一个小钱的时候，从来没有一次，他抬起头来看过我一眼。一次都没有。有时候，我已经走过去了，还忍不住回头。因为我真的好想他看我一眼。

我不是要他的感谢，而是要他的回应。因为没有回应，我感觉自己不像是一个生命，而他呢，也不像是一个生命。

另一种是暴力的，几乎等同于抢劫，当然这一种乞丐很少。有一次，还是许久之前的一个时候，我去上班，在中山公园的外面，遇到一个年轻的乞丐。我掏出一元钱放进他的碗里。但我刚一转身，他就冲上来抓住了我。他瞪着我说：给这么一点，你逗老子玩呢。我当时真的惊呆了，完全不知如何反应，只是本能地又给了他一元钱。

这个乞丐对我是有回应的。但他的回应使我惊骇，使我觉得生命不美好，不安宁。

第三种是感谢的。还是在我上班的路上，有一个老人，他面容清癯，衣着破旧，常常坐在一个转角处，或是一所中学的围墙下。每次，当我往他的碗里放一个小钱的时候，他都会双手合十，向我点头致谢。

所以，当我迎着夕阳走回家去的时候，我会觉得今天很美。虽然工作乏味日子单调，但因为他的回应，我觉得生命是美的，是芬芳的。我也是美的，因为他是美的。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需要以爱来建造。但这爱的建造，单凭一方，其实是不能完成的。我们既需要以爱来付出，也需要以爱来回应。只有在这种不断的交流与牵连之中，爱的关系才能真正建造起来。

那么，在人与上帝之间呢，是不是也是如此？我想，也是如此。上帝爱我们，但上帝也需要我们的爱，需要我们以爱来回应他，需要我们对他说：我的神，我爱你，我思慕你，我信赖你。

但很多时候，我们都是那第一种乞丐；而在另一些时候，那是更坏的时候，我们则是那第二种乞丐。我们用冷漠来回应上帝的爱，不仅如此，我们还用邪恶来回应上帝的爱。也因此，我们的灵魂里塞满了罪与虚无。

上帝本身是爱，但这个本身是爱的创造者，却是一个渴求爱的乞儿。你觉得奇怪吗？我不觉得。这是一个事实，也是宇宙间的一个奥秘，甚至就是一个奇迹。他竟然渴求我们的爱。他竟然宛如乞儿，在通往永恒的旅途中，期待着我们在爱中与他相遇，相通。倘若我们肯以爱来回应他，他一定会说：啊，这一切真美。

                200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