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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柴东新
采访:敖沙利文
小河原本是不想接受我的采访。我完全可以理解一个人要几次三番对着媒体说着相同的话的感觉,时间久了必定乏味空虚。但小河是温和的、善解人意的、平易近人的。在某场演出中我见到小河,他先把我认出,我有点害羞的和他打了招呼。他希望我准备好玩儿的问题。因此,关于小河、关于美好药店、关于马上就要发行的专辑和唱片,我只是略略过问,不做停留。
伪革命时期的生活
在798创意广场的18库里坐下,我和小河互相寒暄了几句,当晚我的状态不是很好,因为去798的路上我晕车呕吐,见到他时我仍然精神恍惚。所以在整个采
访过程中我话语都不是很多,原本就内向沉默的我更是变得安静。好在小河察觉到我的害羞,因此在谈话时他表现的非常健谈。我们先从他的白发谈起,那一头耀眼
的白和小河一贯低调的生活作风、癫狂锐利的舞台表现一起形成了小河武林霸主的标志。“我也想为什么会白呢?可能还是和想东西有关系。这是控制不了的,有些
人天生就是爱想东西。”小河笑着如是说。
小河年少时有着轻狂少年的一切意气风发和得意忘形,甚至是张狂。这种张狂表现在他不断的逃学、打架、拉帮结伙,导致父母在恨铁不成钢的状态下强迫他去了军
队。“我没当兵之前我两个哥哥全被送去当兵,也是因为调皮。到我这父母就彻底绝望了,家里没一个省心的。没有培养出来一个大学生,脸面尽失。但还是会拯救
会努力,最后一个办法就是当兵。我特别不愿意去,因为我两个哥哥回来和我说当兵不好,要不就是他打别人,要不就被人打。觉得部队特别黑暗。和监狱差不多,
但是比监狱好一点,起码你出来以后别人不会说你进过监狱。我去了以后慢慢就好转了,确实是一个特别不一样的经历。”
我一向对军人和警察好感不多,因此我问他在当兵的时候有没有怀疑过‘军人’二字。“这是一个生活,军人也是人,他们只不过没办法去选择,因为他做的就是这
个职业。我们不站在政治立场、阶级立场的话,就没有这些东西。人和人是一样的,谁的父母都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去死。”
可是在‘党指挥枪’的中国,进入军队,就意味着对党对政府对国家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就意味着没完没了的政治课,我问他有没有反感?小河心态真的很好:“没
有,没有反感,因为又没有打仗,只是他让你不动你遵守纪律不动就对了。但是他也不是完全看着你,你真的不是机器你是人。所以你还是可以去做事,比如去外面
偷着出去玩。你在社会上其实也一样,不让你干这个那个,但是你还是会去做。所以这个特别好玩,无论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都是有灵魂的,他不会变成机器。
这是不可能的事。”我问他当兵的时候爱国吗?他毫不犹豫的回答我:“我当然爱国。我现在也爱国。但是任何东西都不要迷的太过,变成极端分子。爱国也就会成
为极端爱国主义,左派。如果现在一个炸弹飞过来,我也会生气也会还击。我觉得人不要太极端。就和你看宗教一样,如果太执迷了那就迷了,情绪陷入其中反而很
多事就不客观了。”
接着,小河又和我讲他在少年时的往事,讲到他自己偷东西时,我突然忍不住笑了:“啊,你还偷东西?”他很认真回答我:“我是偷过,那时太不懂事了。”看着
被昏暗灯光照耀下的小河,想到曾经的他是如此轻狂不羁,现在却是站在一个平静平和的立场上很客观的评价自己的往昔,敢于承认自己算不上光辉的过往也是一种
勇气。谁没有往事呢?杀手也有小学同学。
从改变自己做起
小河说话一向温和,语速很慢。我们谈到了中国人的责任感,我喝了一口奶茶说:“说到这个责任感,前段时间的三鹿奶粉你也知道,现在中国问题很多,四书五
经、孔老二和儒家思想传承下来的国家,到最后都是黑墨墨的良心,你觉得现代人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性和良心呢?”小河看了我一眼:“中国人不是现在才这么
坏,中国人一直都是这么坏。中国人是很复杂的,有一种比恶还可怕,那就是伪善。虽然现在国家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们都在关注,但这些事情在以前可能比现在还
严重,但没有人提,把事情压住。没有任何报道。你根本没有新闻权、报道权和自由权,现在网络资讯很发达,所以政府也把这些事情提出来,我觉得也是它的一个
手段。如果我们现在才思考这些东西证明我们还是挺傻的,因为我们早就该思考这些东西了。而且最重要的还是看自己,不要总是说别人怎样怎样,因为改变世界最
好的方法就是改变自己。”
我因此想到李宗吾写的《厚黑学》,我说:“李宗吾在写这部书的时候是想去解决社会问题,但是没想到这部《厚黑学》成了职场、官场、政治上,甚至在平常人际
交往当中的一部圣经了,因为书里就是讲中国人这种善于钩心斗角的情况。那你说是不是汉人就很坏啊,五千年文明其实就是汉文明啊。”小河低头很认真的思考我
的话,沉吟了一下说到:“我觉得我们现在说的汉人和以前说的汉人可能也都不一样,不是只有汉人才这样,有些民族也是一样的。我们从电影里面就可以了解很多
东西。一个民族有优越性的话,那他一定会有劣跟性。但现在的问题就是中国人在这方面造成的影响是很大的,以前的少数民族其实比汉人还要极端和暴力。现在不
打仗,但是会慢慢的渗透你、了解你、毁你,已经讲策略了。”
我皱着眉头听他继续表达想法:“所以我个人也不喜欢世界大同,如果真的是one world,one
dream的话也真的很没意思。但是平等真的是很难的,肯定会有一种强势的力量来做这些事。就像美国一样,美国根本没有民族,但是他们一旦做了什么事,大
家一听美国就是把他们当作一个整体的民族来看待。和汉人也一样,汉人多、汉人很强势、汉人有钱、汉人无处不在,那他就会产生恶劣的影响,这是肯定的。”动
物的生存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强大的势必要摧毁弱小的。
他坐定,眼睛望着天花板顿了一下接着说:“我还是觉得人有点太担忧了,太担忧这个世界了。还是从自己出发。网络是一个特别不好的东西,人人都可以发言,就
毫无顾忌了。但是没有真正的做事。大家都是在说话至于说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没人去考虑。我可以说,我可以骂你。最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去做。你要很清楚的
知道人应该怎么做人,这个世界的问题在哪儿?应该努力去做,而不是对着这个世界骂这个骂那个。那个是没用的,愤怒是没用的,如果你受到伤害去还击,对方可
能就会打你两拳。反而你不去做,对方再诋毁你,他就会觉得没劲了。”
说起痛苦和伤害,我和他说起我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人在受到伤害之后,可能会产生两种人。一种人是把这种痛苦和伤害无限制的放大,他不断的向别人贩卖自己
的伤口,同时他本身又把这种伤害变成积怨,他仇恨社会、报复社会,觉得人人都对不起他。还有一种人是经过了这些痛苦和伤害,他自己在痛定思痛之后他释然
了,他内心变得更强大了,也许会在以后交际生活中他比以前处理的更好了。”小河并不是很赞同我的想法,他对我说:“我觉得伤害永远都会有,就算你说的释然
也是装出来的,那个伤疤永远都在那里。只不过出于保护自己他不会再那么做而已。但他心里永远都在痛。”
像树一样生长的音乐
距离美店出第一张专辑已经相隔许久,期间小河本人没有闲着,他出一张自己的唱片,他做电影配乐,他忙各种各样的事情。而美店作为一个乐队反而演出很少,我
因此问他自己这样忙碌的状态,会不会给美店带来不公平?他一下子又笑了:“我们不是商业乐队,只是我们大家都对我们想做的音乐是有欲望和想象。在没有的情
况下大家就会等,在等的这个阶段,每个人都要做自己的事,去生活。我们乐队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生活,做不同的事来维持自己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健康的东
西。而且美好药店每个成员的分支都很强大,你看张维维和郭龙、铁桥,每个人单独拿出去都是很厉害的。我们大家如果聚在一起对音乐上又有新的想法那我们又会
在一起,平时我们是散的没有关系。”
“我们也不是为了做乐队而做乐队。你别看现在很多人做乐队,其实也有人想成为明星,就算他是在骂社会,他也是想成为一个骂社会的明星。他是有那种心态。我
在成立美店之后就已经没有这种想法了。有些东西根本不属于你,强加在你身上别人看的别扭,你自己也别扭。人都会找到一条自己的路。”
“像我,我是想把我能唱的歌唱到老就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唱都唱不了,必须去烤羊肉串才能养家糊口,那就不太好了。只要能用音乐维持我的生活,我就觉得挺好
的。还是看人的想法吧,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但是一定要纯粹一点,我觉得越纯粹越好。”这次一下出三张专辑。先是乐队的,然后是两张小河个人的。我真有
点大丰收似的感觉,问起小河这么多年做音乐会不会时常推翻自己以前的想法,因为成长都是积累的过程。但小河的答案和其他音乐人的答案不同。
“我没有音乐理念我也不会推翻。对我来说像一株树的根一样,是越来越多,最后成为一个整体,牢牢的抓住地面抓住土壤。那样是最结实的。我听很多不同的音乐
都有感染我的地方,我不会让自己变成极端的音乐分子,但我会在音乐上做一些很极端的尝试。这就是一个树状的、根状的东西,会很大很茁壮,最后它的上面会结
一个很漂亮的果实。这个也是需要很多年。你听一些大师的音乐,会觉得他们的东西很美,那种美不是现在流行歌儿那样虚伪的旋律。它真的是很经典的东西,但是
这个经典是多年的沉淀和经验在底下。很复杂的东西最后结晶出来一个很漂亮的果实。”
一个不酷的怪人
“那你觉得自己是艺术家吗?”我突然问他。他一下表情很顽皮,“诶呀,你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其实从我潜意识里我觉得自己是艺术家,但也是从我的潜意识里我
反对自己成为一个艺术家。”“为什么反对?我刨根问底。“因为我觉得会掉入到一种狂热里去。因为你要是想成为一个艺术家的话,你会变得特别疯狂、执迷,你
不知道正常的、普通的生活。你会经常思考,我特别反感那种思考,比如有一个人就是那样,看这个窗帘,他会说:‘嗯,你看这个窗帘,如果把它用来做裙子会非
常漂亮。你看,这个窗帘和这个烟灰缸的关系···’所以我非常反感成为这样的人,但我有时内心会泛出来这样的想法:嗯,我是一个艺术家。”
我很诚恳的对他说道:“其实你自己可以不用去承认,但是别人会这么看你,别人这样看你是因为你的艺术成就摆在那里了,你的音乐作品就是一个艺术作品,它的
成就是在那里的。所有人都看到的,而你这样想,是因为你时刻要让自己保持清醒。”关于艺术家还有一种说法叫艺匠,但是艺匠这个词比起艺术家又浅显许多,艺
匠就是在模仿,他可以把一个作品模仿的惟妙惟肖,但他没有自己的灵魂。那一个艺匠怎么才能突破自己成为一个艺术家?
对于我这个问题,小河看着酒吧的吧台,然后目光收回停留在我这里说:“我觉得艺匠也没什么不好的。酒吧里吧员也可以叫吧匠,是因为这个世界需要,老百姓需
要。需要这种文化和艺术。我前几天去上海,在一个剧场里看了一个河南的歌舞团在表演。三个女的两个男的,一晚上三小时的演出,艳舞、流行歌曲、小品、相
声,几个女的都有好几个名字。比如:请大家欢迎来自香港的威娜小姐为我们带来精彩的演出,唱完以后又说:下面有请来自上海刘佳佳。一看还是这个女的。就是
换了一个发型,穿的特别便宜的演出装,都是三角裤头。我们在底下看的很高兴,底下全是民工,因为他们需要这个。门票十块钱他们就能去一个剧场看一场演出,
内容又很丰富。你说赵本山能去吗?不可能。世界就是因为这些匠人才有趣。”
听到这里,我忍俊不禁笑说这些人也可以称作是‘土先锋’。
土先锋是个很值得把玩琢磨的词语,土可以理解是质朴、不时髦、过时。偏偏这个词又和先锋放到一起,先锋是具有超越当下时代的东西,或者是走在潮流的前面东
西。小河笑说:“我不害怕别人说我土,就像我买衣服,我不想买特别时髦的,别人一看就说这个衣服真帅,我不是很酷的那种。我喜欢穿稍微有一点滑稽不协调,
有一点怪的东西。这是本性里的。但我的怪还是挺让人舒服的。”
近几年,小河不仅参与电影的表演,还参与电影音乐的制作,说起这个,他兴致一下更加高涨:“对我自己来说做电影音乐时,音乐是另外一个空间。它不是用来说
明电影和画面的。当这个门打开的时候,是一个新的电影,但这个新的电影和有画面的电影相比的时候,会让人舒服的多,或者它不是让人理解的更多,而是让人困
惑的更多。我觉得这是特别让人满足的。所有人在欣赏艺术的时候,也是在消费,但是却是被动的,你不直接给我,我就是不懂。谁让你不是按照我的习惯来?所有
人都是这样的,根本不是平静的、开放的去跟着它走,如果这样你的心会经历一个不同的旅程,这个是会真的带给你东西,而不是以你自己的想法----你为什么
还不找我来?你说的话我不懂啊。那这一个半小时的电影,你白看,什么都完蛋。”
又谈起中国摇滚乐,小河表达了他的看法:“摇滚乐本身是我们没有的,本来就是舶来品。崔健很牛逼,他用的是‘摇滚乐’这个西方舶来品的名词,但他创造了中
国自己的摇滚乐。现在再出来这样一个人太难了,因为这个时代很浮躁,有些人随时会成为明星。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所以每个人都在努力。”
我点头同意:“安迪沃霍尔不也说过嘛:在未来,人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
“有时你在台上表演会做各种各样的表情,甚至是弱智的表情,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要通过你的行为传达给观众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你是在反讽你的观众吗?”我
很认真的问道。他看我一眼,笑着说:“没有吧,我很认真的。以前在酒吧演出,就有人在底下喊;你唱什么呢?我听不懂。我反应很快的,我立刻就会在台上做一
个反应给他们看,嘲笑他。那是很直接的,你能看出来,如果你看不出来,那就说明我是很认真的。那种傻就是说明我本性里就有那个东西。”
接近采访尾声,我突发奇想一个好玩儿的问题,我让小河假想自己是唱片公司的企宣要写广告词宣传他的专辑,而且是一句话,这句话要写的很特别让人看了有购买的欲望和冲动。他很认真的低头做冥想状,我在一旁有点不怀好意的窃笑。
过了一会,他清了清嗓子,做着手势,很严肃的说道:“如果你想手淫的话,就买这张专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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