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犹如此

我和先生都是懒人，怕养小动物麻烦，家里只养了一条热带鱼。

说来话长，最早是女儿小时候在公园玩，钓了几条小金鱼，带回家养着。后来有一次，我们外出几天，托付我爸喂食，他生怕鱼饿着，一天喂几次，竟活活把鱼给撑死了。

想着鱼缸不能就这么空着，先生又买了几条小金鱼，可好景不长，不曾想，有年春天，它们莫名地患了水霉病，纷纷死去。在捞起最后一条浮上水面变得僵硬的小鱼时，女儿伤心地大哭，我也心痛不已。

再以后，两条热带鱼又进驻到我家的鱼缸里。热带鱼养起来比金鱼麻烦，冬天要用加热泵保持水温。几年之后，其中的一条悄悄老死了，只剩下一条热带鱼一天到晚孤独地游来游去。前两年的一个冬天，我早上匆忙出门，临走前拔给女儿烘鞋的烘干器，不小心把加热泵给拔了。晚上回到家，鱼冻得奄奄一息，女儿责怪我，我也心疼地掉泪。还是先生妙手回春，一盆盆地端来热水给它换水，它终于慢慢缓过气来，又重新开始活泼地游动。

又过了好几年，鱼愈发老了。今年小暑过后，持续高温。昨晚，女儿惊呼：鱼好像不行了，在鱼缸里头重脚轻，斜着游呢。我赶忙凑到鱼缸前仔细观察，鱼真的看起来有气无力，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角落里，游起来也是歪歪斜斜。我赶紧喊先生来为鱼换水。看着它游得那么吃力，似乎在苟延残喘，我担心它都活不过一晚，眼泪忍不住掉下来。

算起来这条鱼已经算是“高龄”了，我们也知道它终有“寿终正寝”的一天，但真的眼睁睁看着它濒临绝境，还是满心的不忍。想到那些养小猫小狗的主人，一旦猫狗走丢或死去，主人悲伤不已，当我为鱼落泪的那一刻，似乎也能体会到那种生离死别的心情。难怪很多人不愿养宠物，一旦养了就有了不舍与牵挂，就会害怕失去，害怕分离。就像圣-埃克苏佩里在《小王子》里写的：“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你要永远为你驯化的东西负责”。

《红楼梦》里贾宝玉喜聚不喜散，而林黛玉却喜散不喜聚，在她看来，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则散时岂不清冷?清冷则生伤感，所以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可是世间的无常并不因为人害怕或者抗拒而不来，该散的还是要散，该来的还是要来。但我们不能因为惧怕死亡就不好好活着，也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抗拒去爱。相反，正因为死亡与分离终将来临，我们才更要珍惜相伴的每一个时刻。

我担心的结局最终没有发生。当天夜里下了场雨，气温稍降了些，第二天早晨我再去看，鱼又奇迹般地活过来了。但我知道它终有一天会死去，只是不知道这一天何时来临。与其恐惧与担忧失去的那一刻，不如好好地善待与珍惜此时此刻。生命何其脆弱而无常，我们只能努力以平静的心坦然地面对生命中的一切变幻与无常。

鱼犹如此，人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