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保寻踪(91):历经近千年冷漠的唐明皇御注古幢——邢台道德经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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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列游记第91篇:河北邢台道德经幢
本文系静思斋·于岳原创,照片为自行拍摄(历史照片除外),转载请注明出处!谢谢!
寻访时间:2021年5月12日
五百多年来,清风楼一直是邢台的地标性建筑,方寸之间,文脉荟萃。在清风楼西北角的一街之隔,另有一处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道德经幢,两者相距仅约三十米,这大概是我见过相距最近的两处国保了。
要说起来,邢台道德经幢的历史比清风楼还要古早七百年,不过它原本并不在这里。此经幢是唐代邢州龙兴观旧物,龙兴观的位置大致是在旧时邢台(顺德府)城东北,开元寺西边(似乎是现在的邢台市人民医院&眼科医院小区那里)。龙兴观至晚在明代时即已毁废,除此经幢之外,其余的早已片瓦无存。解放后经幢二迁其址,终在1987年时与清风楼比邻而居。
道德经幢,顾名思义乃道家之物。唐朝开国皇帝李渊,自称是老子(李耳)的后裔,唐高宗更是追封李耳为太上玄元皇帝。到了唐玄宗这一代,他亲注老子《道德经》颁行全国,将其奉为百家之首,要求士庶人家家中必须收藏一部,科举中亦增加了相关内容。道教的地位,此时也毫无疑问地达到了顶峰,如日中天。
在唐代,各州设有官办的寺院和道观各一。邢台当时为邢州,开元寺和龙兴观,便是这官办的寺、观(也许玄宗时期,各州都是统一用的这名字,但对此我没严谨考证)。唐玄宗开元二十三年(735年),道门威仪使(朝廷中主官道教事务的道长的头衔)司马秀奏请在各州立石刊勒御注《道德经》,玄宗自然欣然允准。于是天下各州皆奉旨开工,邢州道德经幢,便是开元二十七年(739年)由玄宗从弟、邢州刺史李质所立。
穿过清风楼门洞往左手边瞅,便能看到这个“大家伙”。与许多佛教的经幢相比,它显得形貌古拙,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雕饰,而且明显粗大许多。柱身呈八面,有几面尚有些可以识别的俊秀楷书,能看到“开元”字样,有人说碑文是褚遂良所书,不过我并没找到佐证。
古代信息传播的能力有限,以这样的模式“推送”给黎民百姓,不失为一个挺好的办法,这让我又想起了一个类似的操作:宋徽宗时期的大观圣作之碑。但历经千百年的岁月变迁,这些当年本来很普及的经幢、石碑,早已踪迹难觅。以开元御注道德经幢来说,唐代有三百六十州府(大略数字),理论上得建有三百来座吧,但如今似仅存四座,这其中当以河北易县的最为知名。
其实这些经幢的毁废,大部分也并非是在近现代。以邢台这座为例,大概是因唐亡后不再有公费支撑,龙兴观在北宋初年即已遍地污秽、破败不堪了。宋太宗端拱年间,邢州知州何缵加以修复,并刻《重修道德经台记》于经幢之上。到了明朝中叶,大文豪归有光曾任顺德府通判,正好访得这一古迹。此时的龙兴观已废弃改作社学,经幢隐于屋后“人少知之”,归有光感慨道:“千年之物,莫之爱惜,计亦不能久矣!”
古时查阅资料自不似如今这般便利,而且即便是看过归有光的《震川集》,也未必就有机会来实地考察一番。或许是因为这些原因,邢台道德经幢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默默无闻,后世知道并见过它的学者极少。直到清末,才被金石大家缪荃孙访得,记入《艺风堂金石文字目》中。不过,经幢的境遇也并未因缪氏的著作而有所改变。民国15年,著名学者王重民在《东方杂志》上发表了一篇《道德经碑幢刻石考》,其中也提到了邢台道德经幢,此时它是在直隶省立第十二中学北边的空地上,大概已经歪了,没人朝理。故王先生也发出了“被蔑弃如此,诚恐不能久矣”之叹。
惜乎盛唐帝王碑,横遭冷漠近千载。从上面转引的这些史料中,大概也能了解邢台道德经幢自宋以来的尴尬境遇了。然而此时它还是完整的,王先生在文中给予了它最大篇幅,并认为它可以补证易县道德经幢的缺损之处,这当然是极为难得了。我在网上找到了一组民国时期的邢台老照片,其中有一张“道德经幢”的,看起来外面还修了一座碑亭加以保护,有模有样的。但结合史料中的这些记载,我却有些怀疑照片中的这个到底是邢台的还是易县的?此问题还需再做考证。
可惜在解放后,邢台道德经幢迎来的既不是春天也不是冷漠,而是一场更大的厄运。在文X时期,它竟然被zf派用炸药炸毁了!所幸,它还没有彻底化作齑粉,后来人们也总算把它当成了重点文物。当残碑移到清风楼后,以水泥将其拼合加固成型,重新立了起来,一些残石构件,则放置在南侧,但不知构造上与主体是怎样一个关系,原先又是什么样子。从远处看时,经幢貌似还挺规整,但走到近前,便能看到这段野蛮历史所留下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有些未做修补的地方,文字亦已杳然无踪,何其可悲也?不知前人可有完整拓片乎?
经幢旁边是一个小公园,此时有零星居民在此休憩,显得颇为怡然,人们或早已忘记(或根本不在意)这段历史了。当然,过多纠结前尘往事确也于事无补,唯愿以史为鉴,冷漠与疯狂不再重演。不过我觉得,即便是在列入国保之后,对于邢台道德经幢的保护措施仍有值得商榷之处。相比之下,易县好歹还给盖了一个简易碑亭为其遮风挡雨,邢台这个则是任它风吹日晒,尚不如历史照片中的那样。如此状况,让我也只能追随前人的感慨——诚恐其不能久矣。
我默默挥别了经幢,心中不由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