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板备年散板记（中）

“上”里面说的都是吃，还“言犹未尽”。真是未尽，比如最大路的“冻”，我备的料有鸡、鱼、蹄、皮四种。别的，还有。

众口难调，包括“上”里说到的，有人不接受甚至拒绝，但是，我家从不搞多数服从少数。单品量不宜多，但品类不能少。

其实，温饱之后，衣食已不足为虑，目前尚可维持。过年，更多关注的是家人的温情相聚。家中人丁兴旺，齐聚一堂；亲朋好友，你来我往，这才构成了浓烈的过年味儿。

入了腊月，我们最牵念的是在外学艺的DD和QQ，不知他俩能不能回来过年，什么时候能回来。人老了，就剩这点儿心事了。

初秋，DD离开北航去了某飞行基地。到了就考试，不擅“作巧”的DD，被分到了“慢班”，不啻当头一棒。我虽心里有数，还是没敢告诉D姥，怕她上火，一着急没准儿能跑去帮DD考。

上机了，我想鼓励他。征求他妈的意见，回复了“不用”。这里，有她对儿子的信赖，也有对他爹的戒心—怕我引偏了他儿子的航向。我接受了。这类话，听惯了就不反感了，还凸显咱“从善如流”，“高风亮节”。其实，那时我已经写了，节录如下：

“学艺，我是过来人。知道你现在一定很辛苦，包括肉体上的，精神上的。没有别的选择，唯有直面现实，唯有咬牙坚持！”

“姥爷学的技术没有你复杂，辛苦程度要高你N倍。蒸汽机车封闭不严，为了便于瞭望线路，必须得门窗大开，想想那冬天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车内有加煤机，为了省煤，不用，用手投。那时，省煤也没有节煤奖。闯坡时，一锹跟一锹，直不得腰，偷不得半点儿懒。汽水供应不上，途停了，就是事故，就得接受严苛的处罚。到着时还得擦车，三大块：锅炉皮、水柜、大轮，各有分工。学徒的不能只干自己的一份，只能多干。”

“当师傅的，大多笃信‘严师出高徒’，脾气好的少。我刚上车时，什么也不懂，挨叱挨训是家常便饭。有位我同期来的，车上问这问那。师傅说‘告诉多了你记不住’，他说‘我是D员’，多可笑！记住，要维护师傅的面子，要受得住委屈。只要是不危及飞行安全，师傅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知道，陈腐的“忆苦思甜”没人爱听。新的，我不会。即便这是老旧的，也不至于把孩子带到沟里。D妈说，孩子的今天，是她早教的成功。DD的升学乃至以后的从业，是她的引领，这是事实。早教的成功，不敢苟同。下生抱进航天器，今天就能进太空？

让我们欣慰的是，当快班单飞通过仅是极少数时，在慢班的DD一次成功。更让我们高兴的是，他能回来过年。假期比学生短，比员工长。明年就不一定了，铁路上开火车的，一辈子在家过不上几次年。空中飞的，地上跑的，都难过上正常的节假日。

喜出望外，QQ可以回来过年了！假期极短，只能在家住三个晚上。初二返京，初三上课。三个晚上，分给姥姥家两个，说明什么？

当初，QQ选定这个方向，我并不看好，因为她的文化课成绩很好。看她本人坚定，父母支持，我只能什么不说。后来想，女孩子轻松点儿，芳草地、溪水边……也挺浪漫的。结果，我又想错了，又是外行的偏见。看她的作息时间、衣着装束，简直不像个小女孩，妥妥的粉刷匠、油漆匠。我原以为，这是因缺乏明确的“客观标准”所致，现在看来，这恐怕仍是我的外行之见。

同别的学科一样，艺考竞争也激烈，仅本省就有9000多名考生参加联考。QQ在取得了联考“百里挑一”的成绩。初试，进行中。复试，为期不远。

为避免打扰她，我们已许久未与她直接联系，连鼓励与劝慰的话语也刻意克制。我的心里，是有话要跟她说的。

我想说，论天资，你不是最高的；论付出，你不是最多的，不要巴望考上一等一的学校。只要尽力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你的成功。至于层级，就像你和妈妈说的那样，“尽人事，听天命”了。这是学来的话，你用的恰到好处。

我还想说，老槐荫里下五子棋老汉的快乐，未必就比捧杯捧到手软的象棋大师少；乡间办红白事的喇叭匠，兴致上来了，激情能盖过维也纳金色大厅里的演奏家。现在，学你爱学的，将来做你爱做的，这就足够了。

我还想告诉她，夏日里姥爷和你说的我包食宿的差事—一个小教职，并非全是笑话。不管你现在和将来怎样，爸爸、妈妈的双臂永远是张开的，姥姥家的大门永远是敞开的。

小不点儿dd，老早就戴着个“两道杠”，雄赳赳的。别的都还不错，唯独学习成绩，似乎总未能完全符合爸妈的期望。我觉得可以，没大在意，才小学二年级，不着急。有件事儿，我心里有点儿小别扭：天真无邪的年龄，曾被“小组长怎么能管中队委员”所困扰。我不禁惊愕：究竟是怎样的教育，竟让如此稚嫩的心灵费尽心思地琢磨、比较同龄人中的等级差异？别扭，不为别的，是怕尘世间的错乱，给她如花般的童年涂抹上灰黑。

家中四个中年人，各得其所。考虑到当前经济形势，我估计他们的收入可能会有所减少。但是，比之那些遭到大幅降薪甚至裁员的，已是大幸了。维持下去，就是福祉。

手机普及了，兴了短信、微信拜年，加之退出江湖，移居别地，登门拜年的少了，我出门拜年也少了。至亲还是要走动的，组团来访的偶尔也有。“非常”时刻，咖啡机就接应不暇了，我备了些速溶咖啡以应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