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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近年成為了潮語。從「獨(毒)男」的負面標簽開始,到不少藝術創作大膽反問,探討傳統禮節的虛偽、社交媒體的利弊,進而昇華至個體與群體的哲學爭議,我們對「孤獨」的文青想像一直被開拓。用王家衛的話說是「愛無力」,用韓劇的話說是「遺憾美」。這些嘗試都指向共同的結論:孤獨是生而為人的狀態,無可避免。
可是同時間,「孤獨」亦成為了一種陳腔濫調。少女的情愁失意,少男的躊躇喪志,矯情的自戀自憐都可稱為「孤獨」。突然間,整個城市都叫嚷著同一頻道的哀鳴,並且為此刻共鳴感到甜蜜。然後有些人開始發覺,當眾人的語言都被統一,語言也同時失去它的意義。
我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去看林導演如何在荒蕪中重奪話語權。
時間孤獨
米蘭昆德拉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開首,引用尼采的話指出,人生的一切煩惱來自生命的無法逆轉。人類受困於第四維尺度,時間於我們而言是神明,有恩賜也有劫禍。
演員於頭段向觀眾提問:你要搜尋的人生關鍵詞是甚麼?轉場畫面上的模擬答案是「改變」、「現在」。人害怕千篇一律,追求當下的新鮮感,卻礙於光陰的侷限無法盡試。可是另一方面,沒有永恆的憑證,人又開始擔心「現在」的流逝,感慨抵不過無情的「改變」。
面對死亡,你可以選擇奮鬥,也可選擇撒手。劇終之時,Moriaty以詭計中傷Sherlock
意志孤獨
當意志因某種原因得不到伸張,人自然感到遺憾。Mycroft的家生火了,向Sherlock求救卻產生口角。他為了生活穩固而放棄偵探天賦,閒來的時間用來焗杯子蛋糕。夢想與現實,魚與熊掌兩全其美,年長的選擇了安定,年輕的選擇了興趣。可是在台下的世界裡,興趣不能當飯吃,年輕的天才也要長大。
Mycroft問弟弟,難道我就不能喜歡吃杯子蛋糕嗎?一個能吃得下150個杯子蛋糕的人,難道就不能為杯子蛋糕選擇一分庸碌的安穩嗎?Sherlock沒有答他,可是劇本已經留下了線索。房東太太端上自己焗的蛋糕,Mycroft一塊也吃不下。他可能真的對品味很講究;觀眾無從得知Mycroft或房東太太的廚藝。然而,他更像是喜歡自己,甚於喜歡蛋糕本身——那150個蛋糕是他發酵的自尊,他不得不一口一口啃下去。
上半場有這樣一幕:四個電台節目「在一起」的主持人,花了接近十分鐘在trash
個體孤獨
個體渴望獨特,但又彼此依存,矛盾從而衍生孤獨。偶像崇拜的行為,必然包含著一種對理想自己的投射。所以相比做夢也喊著Sherlock名字的華生,Moriaty才是名偵探的頭號粉絲。
那麼,華生與Sherlock之間,算得上愛情嗎?華生與瑪莉呢?Sherlock與Irene
Sherlock是一個絕情的人。也許並非任何人都能如他所言,把自己的傘當成任意一把傘,需要時擋擋雨,丟掉可以隨手拿起另一把。年輕的學生抄襲教授的觀點,還反駁「活在過去的人才用過去的觀點來證明其存在」;諷刺的是,學生口中的「未來」也不過是拜金主義下的「成功」。人應該展眼未來,卻不能忘記我們是站在怎樣的過去之上。主角與配角,存在與虛無,一切都是觀點角度之別。
後語:後現代的文學話語權
「後現代」固然也是一個失去意義的陳腔濫調;可是用來描述林奕華的風格,我覺得還是貼切的。《心之偵探》也是一次重新演繹文本的嘗試,也沿用了角色與演員移位(dislocation)的展現方式。先有角色,才有演員;先是妻子,才有丈夫;先有書櫃上的空間,才有填充空位的書籍。這種移位,也延伸至性別與角色、文本與現實的層面。
看林奕華的戲,很容易墮入一種解構的思考模式。跳躍的對白,不協調的energy,支離破碎的肢體語言,像等待翻譯的符號,引誘著你聯想。每個角色都說自己「不是哲學家」,可是思考謎一般的詩化台詞,令席上每個普通人都成為了哲學家。
懼怕成為「普通人」,是後現代的存在危機。身處語言和資訊泛濫的時代,說話和思考似乎已失去意義。這就是哲學家的孤獨──執泥於找出終極的答案,卻忽略了平凡的日常。文學將越走越前的狂狷靈魂拉回來:孤獨是生而為人的狀態,脫去面具踏下舞台,我們都不過是人,這才是未竟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