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林奕華

今晚，九個演員將化身九個角色
給大家呈現一個名叫褔爾摩斯的人各種面相
但不論他在什麼時候化身成那個角色
最能被看見的，
都是一種心理，名叫情結Complex。

情結，是由某些歷史原因做成的心理狀態，继而成為態度上的執着，
福爾摩斯旣是著名偵探顧問，
查案，本来也需要走進情結迷宫，
但當查案者也成為一種情結，
褔爾摩斯査的，該是别人 還是自己？

情結，有個人的也有不止一個人的例子。背後甚至可以是一種時代精神。柯南道爾受不了他所創造的虚構人物支配了他的人生，近乎粗暴的以「最後一案」處死了褔爾摩斯，引來的是全民抗議，他還在街頭遇上不滿的讀者的追打。如果加以硏究，也許就能從這個情結反映英國（人）當時的精神Psyche，福爾摩斯原來己成了一種情結，作者／讀者，欲放難放。

放不下，害怕失去，常常會在心裏響起警號。但這警號不見得一定喚起自覺，因為防衞作用更多是為對外而不是對內而設。查別人容易，查自己困難，正是因為面對自己的內在時，有著最難通過的一關：心。

狹小或廣闊，光明或幽閉，心，是一種最易被時代精神打造的居所，如果時代精神是抑壓性的，它就很難讓光照進去，而情結的醖釀，就是時代精神的一體兩面，人要隱藏又要張揚。心，於是被拉扯在兩者的矛盾中。

福爾摩斯所受的折磨，和柯南道爾要他與歐州頭號罪犯莫瑞阿提同歸於盡（也是同歸於靜），在我看來，是用理性來壓倒感性的結果。但大眾被精神偶像喚起的狂熱，己經演化成現象。無敵的英雄，他那神秘的心房，足夠使他脫離作者的操控活在每個人的心裏，或成為一種更多人擁有的「心」，例如虛榮心（華生常批評福爾摩斯）：對外開放，歡迎參觀的個人魅力之示範單位。

Complex 和 Psyche ，都是存在感的課題，也是兩把我們打開心房需要用到的鎖匙。今晚大家看到的＜心之偵探＞，延續了台詞與情境的分離，角色與角色隨時隨地的分裂。九個人是一個人，一個人是兩個人丶兩個人是三個人，三個人是一個人。Chaos混亂，是psyche，造成這混亂的，是complex，所以被觀看的同時，它也可以被觀察。觀眾是觀眾的同時，也可以就是褔爾摩斯。

然後，決定眼前發生的每一宗「案件」，要查的是別人，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