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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西遊記取的經

(2015-06-30 10: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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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我從西遊記取的經

非常林奕華舞台影畫 四大名著 (2007)26/7(日) 2:30pm 香港文化中心大劇院

我從西遊記取的經    文/林奕華

孫悟空是什麼?

孫悟空看得見的是權威。大鬧天宮是他恃著有本領(青春無敵)而試圖顛覆權威的「大戲」。所以他自視甚高。但為什麼在打翻了各界神仙與天兵天將後,他還是被如來佛祖收壓在五指山下?說明再多本領,他還是有著致命的弱點。「筋斗雲」許是現代人最渴望得到的本領,但它不能令孫行者翻出如來的掌心,正因為孫先生與現代人一樣,把「一登龍門,聲價百倍」看作是人生的高度,而不知道「成名」不保證帶來快樂,更與高瞻遠矚無必然關係。「成名」只會把一個人放在很多人看得見的位置上,使他成為沒有他的條件、得不到他的身份地位的人的幻想和慾望投射對象。

 

 

 

我懷疑有些成了名的人漸漸發覺雙腳踩空,不知所依,便是由於他已失去對自己的想像,以致根本看不見自己。孫行者叫「悟空」,會不會是為了想防止有這麼一天?

 

 

 

這是個集體迷信「成名」的時代,只是猛翻筋斗的人多,真正「悟空」卻會被看成是「反社會」。

 

 

 

豬八戒是什麼?

 

自私在以前是一種不道德。但在今天,它有了更時髦的名稱,叫「保護自己」。這標籤已把我們凡事只看自己的利益的行為合理化。名正言順地成全自己、犧牲別人的理由,是「這是個人吃人的社會」。媒體每天示範各種剝削與鼓吹自我剝削(想慾望成真就要有錢),電影廣告的標語是「沒有人可以信任」,大家朗朗上口的流行曲幾乎沒有不是以失戀做主題。所謂人吃人的社會,是大家都失去自信,失去更多可以追求的人生目標,而必須爭著去達成特定慾望的大環境、大氣候。

 

 

 

豬八戒是活在這種環境裡卻不會呼吸困難的人。因為「適者生存」。適者,既是適應,也是舒適。如果說孫悟空是對「被人崇拜」(當偶像)充滿幻想,豬先生豬女士們則是不知道幻想為何物——他和她重視的是眼前和當下,由於深明瞬息萬變,無謂作太多不切實際的憧憬與追求,安定就好。

 

 

 

我們常常對自己說「不要想太多」,也許是民族血液裡有著豬八戒基因:什麼時才能感覺生活不再動盪呢?

 

 

 

唐三藏是什麼?

 

「教育」是一場大夢,讓好為人師者在當中以對自己的幻想來填滿自己、餵飽自己。但是當他在現實裡一覺醒來,難免發現能力多麼有限。他甚至沒有所需的臂力、腳力、毅力、定力解決生活裡的各種問題。他是告訴別人可以怎樣怎樣做的人,也是生活白痴。

 

 

 

「劇場」也是一場大夢。讓對藝術和人生滿懷想法的人以對自己的幻想來填滿自己、餵飽自己。

 

 

 

「教育」和「劇場」是人生兩個取經的地方,然而,「老師」是個已漸被歷史和潮流淘汰的名詞,因為「典範」在消費時代和市場主義掛帥的今天已不受歡迎——不是現代人不需要模楷,而是最好可把過程省掉,麻煩跳過,直接click至想要的介面,一切都是速修與速典。於是,「老師」變成被架空的角色:他的功能不再是對自己、對學生有要求,而是要讓別人對自己、對「教育」繼續抱存幻想。

 

 

 

「劇場」也可以如是,在裡面呈現虛無飄渺的過去和將來,就是沒有現在。

 

 

 

沙悟淨是什麼?

 

十二、三歲的少年可能因被誤認為是十六、七歲而高興。因為他在電影、電視、漫畫上看得見以至會認同的自我型像,更多是十六、七而不是十二、三。大上三、四歲便更容易被看見,是因為那是象徵「青春」的符號——在那階段的少男少女已自覺會「看」(desire)別人,但更重要的,是別人也「看見」了他們。

 

 

 

自我形像對於青少年可以等於一切,是因為他們已意識到desirability(被慾望)的重要性。而,潮流宣告的「每個人都應該Be Yourself(做自己)」當然不是真的,該句漂亮的標語背後,是「假如『做自己』等於放棄被慾望的權利,那是只有呆瓜才會做的事情」。

 

 

 

青少年會明白什麼是desirability嗎?字面上的意義或許不,但只要他們沒有離群而居,便不可能聽不到和看不見「快樂」、「愛情」、「幸福」、「成功」等名詞。接觸到與它們有關的文字與圖像後,下一步便是以「自己的方式」與它們產生連接。

 

 

 

有一些以身體力行追求(像「喜歡唱歌」而參加歌唱比賽,但不問歌唱比賽的真正目的是否比賽唱歌),另一些用想像(也是消費:不斷關注、談論一些成敗個案,其實是把自己投射其中)。只是兩者都有可能面臨主觀願望與客觀現實有所落差的挫折——跟隨別人的模式來建立自己的desirability,結果在千人一款、千人一面的市場裡被置諸高閣,一如超市貨架上待沽的罐頭,存在意義是等待賞味期限屆滿。

 

 

 

「不被慾望」是因為缺乏吸引別人的條件嗎?那擁有哪些條件才能叫人「隨心所欲」?「沒有條件就是沒有條件」的一些人的慾望怎樣才可以被滿足?答案可能是,只能繼續默默追隨大眾膜拜的偶像,讓自己成為最忠實的粉絲,為所膜拜的人奉上、貢獻一切,因為唯有在那樣做時,他才能忘記自己的「不被看見」(invisible)和因此帶來的極大無力感。

 

 

 

也許在這「三日一明星,五日一偶像」地出產的今天,正是由於看不見自己的人太多,太多,所以才要那麼多的投射對象把無處宣洩的慾望盡情消費。所以與其說這是「偶像時代」,不如說這是「粉絲時代」。

 

 

 

妖精是什麼?

 

他們總有方法為別人與自己製造假象與幻覺。騙不到別人,起碼騙到自己。或者真正目的也不一定是為了別人,而是「色不迷人人自迷」。妖精與自戀分不開,更與自恨如影隨形,可以說,沒有很多的自恨,就不會有那足以翻江倒海的「妖法」——以各式各樣Larger Than Life的方法來「迷惑自己,顛倒眾生」:我是你想看見的自己。是的,在達到目的時,妖精的快感是帶著點自虐與自嘲的成份,因為自戀與愛自己是完全兩回事。後者是學懂澄明地看自己,前者卻是「浴火鳳凰式」的與大千色相玉石俱焚,出於對自己沒有得到應該得到的待遇(無條件被「寵」愛)的報復。

 

 

 

妖精的表面不致構成太大的殺傷力——把心神都放在娛樂自己上,頂多是讓周圍的人覺得累。但妖精也可以從小妖變大妖,再從大妖變成魔。魔是從言行舉止的Larger Than Life「進化」至自我(ego)的無限放大化,也就是說,這個人的自信必須依賴更多更多人的目光、認同來灌溉。

 

 

 

在這誤把「自戀」當成「愛自己」的時代裡,人已經變成了櫥窗的代名詞。所以走在街上與別人四目交投,其實就是window shopping。

 

 

 

范特西是什麼?

 

小時候我最喜歡的遊戲是角色扮演。下課之後,急急趕回我的小天地裡,把衣櫥打開,抽屜拉出來,裡面是摺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然後我會站在衣櫥旁邊,放一點輕音樂,靜心等待幻想中的顧客進來光顧我這家幻想中的時裝店。

 

 

 

幻想,永遠是向現實取的經。但現實與幻想又總是差之毫釐、謬之千里。像我曾經想到在一家看上去窗明几淨的咖啡與三明治販賣店應徵打工,天天六時起床去切三明治。想歸想,現實卻是「沒有事情發生」。我甚至沒有像很多人有的願望:「自己開一家咖啡店」。

 

 

 

范特西是一種角色扮演遊戲。而且愈是被玩爛了看濫了的角色愈是多人趨之若慕。公主、飛機師、花花公子、當紅偶像、芭比,也有一些是禁忌的反彈:妓女、連環殺手、變態狂。角色扮演是社會催生的分工遊戲,所以范特西本來就是「社會遊戲」——在被以為是虛無飄渺的幻想世界裡,原來每一口被我們吸進去的氧氣,都叫制約和操弄:而這,到底是我們玩遊戲,抑或遊戲玩我們?

 

 

 

旅行是什麼?

 

不是一個人去的不叫旅行。旅行的目的就是重新學習如何做一個人。所以旅行就是修行。

 

 

 

學習如何做一個人是重新學習如何看、如何聽、如何想、如何說、如何行、如何走。

 

 

 

愛旅行是學習如何愛自己。愛沒有身份、沒有地位(和不試圖擁有它們)的自己。愛自己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心神、思緒。所以眼見為憑,耳聽為證,毋須隨身𢹂帶不同型號的攝影機錄音機。

 

 

 

喜歡的景象,有感受的人事物,好好再看一眼便可以了,然後轉身,上路。還有很多美好的記憶等待被採摘,但它們不是標本。

 

 

 

Top和Bottom是什麼、還有0號與1號?

 

位置與權力不一定對等,身份與心理也不是絕對同步同行,有人胸懷大志,偏生在不能有所發揮的階層,除非有本事排除萬難,否則還是鬱鬱而終。又有人身居要職,但對權力無心戀戰,歷史上不知有多少帝王是奴才的心天子的命。被動的主動、主動的被動、被動的被動、主動的主動,構成千變百化的一張蜘蛛網。有說今日的網絡世界不折不扣是個盤絲洞,我想這比喻最堪玩味之處,並非有多少慾望可在虛擬空間得到滿足,而是害怕主動的人可在不用暴露身份之下盡情操控他人,而因為被動所以害怕被人看不起的,又可以在有所隱蔽的空間裡讓自己盡情被支配。

 

 

 

追求那些快樂和滿足感,是現實中大眾已被「既防範主動(又因不夠自信)又不屑被動(看上去沒自信)」撕裂與折騰太久的結果。能夠放下「強者」的面具,或者不再恐懼直接表達自己想被操控的慾望,是一種精神解放,是重拾自由。

 

 

 

都怪我們的社會價值崇尚「扶強鋤弱」,造成很多人不敢誠實面對自己。不要說與別人,就是跟自己相處也充滿拉扯、切割、矛盾、痛苦,除了不可能,還是不可能。

 

 

 

認識自己是什麼?

 

是攀過名叫「自己」的大山,橫跨名叫「自己」的海洋,穿越名叫「自己」的森林,走過名叫「自己」的大漠,抵抗名叫「自己」的水土不服,不畏名叫「自己」的惡劣天氣,嚥得下名叫「自己」的粗糧食,喝得下名叫「自己」的黃泥水,穿破名叫「自己」的布衫布褲,踏破了名叫「自己」的多少布鞋,明白名叫「自己」的旅程不過是把自己穿過名叫「自己」的針孔,然後發現名叫「自己」的空天闊地。

 

 

 

我的劇場版《西遊記》是什麼?

 

編劇陳立華先生在為《西遊記》編寫第二幕「五指山歌唱大賽」和第四幕中的「公主的羅馬假期」時慎重地問過我,「你肯定要用綜藝節目做題材?你不怕人家說你只有這一招?你在《包法利夫人們》已用過的一招?」

 

 

 

我開玩笑說:「以前的話劇不是都用客廳當佈景,那是家庭為生活中心的年代,我覺得今天的客廳是攝影棚,因為媒體已是我們生活的中心,整個社會就是個綜藝節目。」

 

 

 

有說主宰我們生活的媒體與文化不能登大雅之堂 -- 「庸俗」的都會文化被排斥在「神聖」的劇場之外的原因,是它們太真實?真實得令人不忍、不願去檢視身體內同樣「庸俗」的部份——如所謂的虛榮和取悅別人?有劇場工作者以不看電視、不讀小報、不去理會普及文化對社會深深淺淺的影響為己任(或為榮)。我則發現自己無法抗拒去接觸與認識形形色色人的慾望,它們應該被辯証、解析和討論。

 

 

 

追求慾望如果是人的本性,我的劇場便不會和它保持距離。尤其是製造慾望的大眾媒體。當綜藝節目出現在我的劇場作品時,我希望它不止是面鏡子,是種比喻,也是歷史的記認——曾經有人類是這樣對待和塑造「自己」。

 

 

 

(原載於2007年台北首演節目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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