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停顿

文／林奕华

    人在内地，生活也随全国停止公开娱乐活动三天而变得不一样——像什麽呢？像回到在伦敦居住那段日子，耳根清静，心境像诗人形容一般，如湖面平静。然后发现时间变多了，因为步伐放慢了，脑袋瓜里一下子也增加了容量，所见所闻都能在当中找到更多思索空间，人随着和气起来，至此方知，「娱乐」在为我们减压之馀，也令精神绷紧、焦虑增加——它总是以有着很多选择的方式来提醒我们「别无选择」：现实中能生存的唯有强者与王者。

    在这三天全国实施「娱乐停顿」之前，地震事件不过是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一宗灾难。我记得我在保利剧院内忽然双膝一软，还以为是早饭没吃饱。摸一摸面前的木栏也是向左右摇动，竟然告诉自己它们是安装了轮子。就在这两个小误会之间，不知多少人已埋在瓦砾泥土下。如果不是有三天的哀悼，所有悲剧难免也会被「娱乐」消费掉——再令人不忍闻问的新闻，只要变成可供摇控器操控的声与画，它还是会像一桌的菜式，有人把它当主食，也有人把它当冷菜。

    没有「娱乐」的这三天，确实把人生中什麽比什麽更重要的事实带回现实来。

    最关键性的，是它让我们在面对许多问题时重新聚焦。譬如，娱乐八卦之所以能凭幸灾乐祸的心态在媒体上所向披靡，便是因为一般人总认为生平中得到的都不是想要的，想要的却都跳到别人头上或怀抱里去。通过这种目光往外看，这世界自然处处跟自己过不去——为什麽他一夜成名我却只能打一辈子的工？为什麽她全身加起来是上千万货色我却要同一套衣服穿三日？

    却不明白为何这样看人生会愈看愈晕眩——心理早就不平衡。学过跳舞的人都知道，身与头不论怎麽转，最重要是在转回原位时马上找回中心点。习惯了什麽都爱比较的人，就像在生活中跳着不断旋转的芭蕾，气力一旦不继，马上昏头转向失去重心，而娱乐八卦就是有人跌倒就有人鼓掌叫好的舞台。

    过了三天没有播报娱乐新闻的日子，正好让大家把这舞台看清楚、看仔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