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傻说的话

         红衣少女大傻爱在河边看鱼，看得入迷时便咯咯地笑个不停，微风吹拂她的留海，显出她那弯弯的柳叶眉，园园黑黑的眼睛，白皙的皮肤，远远看去颇有几分江南女孩的秀气，可是她那红红嘴总是园园地张着，同学没有人称呼她名字的, 都叫她大傻。

         和我同桌的大傻，她长我两岁却比我高出一个头。她一说话别人就笑，我刚开始也跟着笑，可细细一琢磨，她的傻话有时很在理，后来我听她的傻话听上了瘾。

         大傻带我到河边去洗碗，她给我一双筷子说用来抓鱼，筷子抓鱼？我笑她，一不小心筷子漂走了，她说没关系，于是拿起手上的一个碗朝河边上的石头上一砸，立刻成了两半，我愣住了，她却说：“我父母没数的，不要紧的。”我哭笑不得，她可真够傻的。她说:：“ 大人对聪明的小孩看得很严，对笨小孩管不了那么多。” 好像有点道理。

         大傻说：“鸡在上笼子回家睡觉的时候你看书就会变成近视眼。” 近视眼和鸡笼子有什么关系，她在瞎编，可是再想想，像她家那样没有电的人家，用的是煤油灯，不到天黑是不会点灯的，鸡上笼的时候在黄昏时分，光线减弱，如果不点灯当然会变近视眼。

       大傻又说：“月光下的三癞子就是杨子荣。” 她可真傻得冒气，三癞子满脸是疤又那么黑，怎么能和革命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美男子杨子荣相提并论，胡诌。几天后的一个晚上，皓月当空，我和几个男生一起去抓青蛙，其中就有三癞子，神了，他还真像杨子荣，再看看其他的同学，红卫也很好看，他脸上的黑斑点都看不见了，铁柱的大黄牙也不显了，个个都很好看。    

        大傻还说：“水缸腌菜，不要用手，要用脚丫子踩。” 我想她真恶心，用脚来腌菜，反正她傻，爱怎么说就说吧。两个月后我用手腌的菜真的没有她用脚腌的菜好吃，因为手是不够力的，有空气留在里面，菜容易烂，她用脚踩实了赶跑了空气，所以腌出了黄灿灿的，鲜鲜的腌菜。

      我开始有点信她的傻话。

      一天上课时，我被蚊子咬了一下，奇痒难忍，大傻说；“吐口水上去。”要是在以前我会大笑她的，现在不同了，我还真的吐了口水在痒的地方，真的就不痒了。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祭祀的人们被悲切切的，远远的看见他们在坟前烧香磕头，好像鬼魂都会被他们请出来吃饭似的，连风都有点阴森森的，大傻自言自语地说；“清明不戴柳死了变小狗，端午节不戴艾死在大门外。”她的傻话在我这里灵验过几次，我对她的傻话认真起来，头上戴柳？怪怪的，我去折了几枝柳条，用手将皮和叶一捋而下成了一个柳球，然后用那些柳球来装饰我和大傻的书包。下午我们回到教室上课时，发现大多数的同学都用了柳球来装饰书包，看到大家都一起傻, 好过瘾。

       好几天没有听大傻她说傻话，刚好我听说有天晚上我磨牙把家里人吵醒了，便问她又没有听见过别人磨牙，她答非所问地告诉我：“你躲在门后面吃一条煮熟的猪尾巴就会好的。” 这下能信她吗？我认认真真地看作她，看着她那园园的嘴，很好玩。

        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为人妻，我的先生有段时间晚间磨牙，我让他去看医生，医生说小孩可能是因为肚子里有虫，大人有可能是工作压力所致，我逗他说：“你躲在门后面吃一条煮熟的猪尾巴就会好的。” 他点点头，我以为他认可了，他说现代医学有多种心理疗法，他的一个朋友，在美国某著名的医学院讲学，当她讲到中医里的有关易经说法和中医心理疗法时总是座无虚席，美国人爱听。我立刻得意起来，我说我这也是心理疗法。他问我偏方哪里来的，我说是大傻告诉我的，他笑眯眯地看作我，慢慢地说：“你真傻。”

白由　

２００７年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