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
东晋半壁江山,偏居一隅,之所以还能立国八九十年,保留中华文明的道统,并不是因为司马氏有多大的治国才能,因为司马氏在东晋这一时期,几乎是自身难保,几次被权臣篡权,虽名义上还是司马氏的江山,而实际上东晋这个小朝廷长期是“王与马,共天下”的局面,就是司马家族与朝廷权臣共有天下。能够支撑东晋王朝近百年的是那些手握重兵的权臣、军阀,这一时期国家的特点,就是主弱臣强。当然也可以说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期,先是王导、王敦,后有桓温、谢安,这些人都是个性鲜明,各有特点,或足智多谋、性格内敛;或行事强悍、飞扬跋扈;或善打太极、左右逢源。
东晋穆帝时期,会稽王司马昱清心寡欲,特别擅长谈论玄言,所以在他周围也聚集了一批当时的名士,如刘惔、王濛及颍川人韩伯,他们常常在一起清谈聊天。在这些人当中,刘惔特别善于识人。我们知道,唯有英雄能识英雄,因为彼此常常有相同的观点和见识。这个时候桓温虽然名为并不显赫,但已经显现出与众不同的才能和志向,刘惔经常为桓温的才干惊奇,而且知道他有不甘为臣的志向,早晚必然反叛。刘惔之所以这么了解桓温,不仅在于刘惔有识人之能,而且还在于他们两人自小友善,本来是很要好的朋友。当年的桓温长得也很气派,为人豪放,《晋书》上说,“温豪爽有风概,姿貌甚伟,面有七星。”刘惔因为了解这个人,所以就特别忌惮,对会稽王司马昱说:“桓温不能让他占据地形便利的地方,对他的地位、封号也应经常贬抑。”并劝司马昱自己镇守长江上游,让自己任军司,司马昱不听。刘惔又请求自己前往,也不获准许,刘惔之所以极力压抑桓温,固然是他看到桓温有不臣之心,但也不能不说他的行为也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所以,司马昱并没有听他的。
虽然遭到刘惔的极力阻止,桓温还是在何充等大臣的极力举荐之下,从徐州刺史任上担任了安西将军、持节,都督荆、司州、雍州、益州、梁州、宁州等六州军事,领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手握兵权。受到刘惔等人的忌惮,但也无可奈何。桓温并非等闲之辈,志大才更大,执掌兵权以后,曾带兵自江陵北伐,打到关中,进军霸上,《晋书》上说,当地老百姓看到桓温的军队,“持牛酒迎温于路者十八九,耆老感泣曰:‘不图今日复见官军!’”北伐途中,他带兵路过金城(今江苏句容市西北),看到当年他任职琅琊郡时亲手栽下的柳树,直径都已有十围,感慨之下,留下了那句千古名言,“木有如此,人何以堪!”
一次,桓温曾经想乘下雪外出打猎,先过访刘惔,刘惔见他装束十分整齐,对他说:“老贼想这样干什么?”话含有隐喻,语中带刺,刘惔暗指桓温独霸朝政大权的野心。桓温笑着回答:“我不去打猎,你还哪里在家里坐谈呢?”桓温的意思,你们这些人只会清谈,办不了什么实事,我不去掌兵权,抵御外敌,你们这些人还能坐在这里煮茶论道,抚琴清谈吗?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司马氏倚重桓温,还是看中了他的能力,而桓温也确实有这个能力,至于人品道德,那是另外一回事。一个国家都象刘惔这样清谈不行,但象桓温这种虽有大才,但怀有不臣之心也不行,所以,一个国家的事很难办。
刘惔对的确是很了解。晋穆帝永和三年(公元347年),桓温准备讨伐成汉国,将领辅佐全都认为不可行。朝廷也因为蜀道艰险遥远,你桓温的兵力少而又深入敌后,恐怕不会成功,都为此担忧,只有刘惔认为一定能取胜。有人问他为什么,刘惔说:“以蒱博验之,其不必得,则不为也。恐温终专制朝廷。”刘惔说,我太了解这个人了,通过博戏就可以知道,桓温是善于下棋的,不能肯定取胜的事他一定不会干。我只担心恐怕攻克蜀地之后,桓温最终要在朝廷专权罢了。
只有英雄才识英雄,刘惔对桓温的了解超出了一般的人,因为刘惔本身也不是等闲之辈,他在任丹扬尹期间,“为政清整,门无杂宾。”虽然刘惔与桓温有着不凡的见识,但二人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那就是一个重实干,一个尚清谈,他们谁也替不了谁。桓温果然打下成都。迫使成汉国主李势拉着棺材,双手反绑于身后向桓温投降。
刘惔没有看错,这个自称“既不能流芳后世,不足复遗臭万载邪!”的桓温,最后还是反叛朝廷,引发东晋集团最严重的一场内乱,并且他的儿子恒玄于公元403年篡位,导致东晋的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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