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金融市场的新趋势

在日本，家庭主妇一直以来都扮演着家庭存款“保险箱”的角色，据统计，全日本家庭存款总数加起来有16.8 万亿美元之多，这个数字算得上是全世界数额最巨大的可作投资用的财富。这些钱大部分都存在银行中，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现金就藏在家里。

从2000 年开始，这些常常被统称为“渡边夫人”（因为渡边是日本很常见的姓氏）的日本主妇，开始考虑理财问题了。

她们中的很多人不再满足于银行存款的低利率，0.02% 的利率意味着，即使把一辈子的心血所得存到银行，每年得到的利息也只不过寥寥数百日元。“要是在去银行的路上爆了车胎，那一下子就入不敷出了。”石山仲子说，后来，她和千千万万的日本主妇都发现，不少海外基金的回报率相当吸引人，“有天我在街头看到一则广告，说有种债券利率有5%，看得我心痒痒的。”

不久，日本的金融市场就发现了一个新趋势在抬头。2003 年上半年，日本人以个人名义购买的海外债券总值达到27 万亿日元。债券经纪当然乐坏了，光是佣金他们就赚了不少。后来，“渡边夫人”们学聪明了，发现通过互联网购买海外债券能省下一大笔佣金。

不过，也有人开始担忧，这些日本主妇可能就此让国门大开，让大量日元流向海外，这样日本本国的债券市场就会无人问津了。日本国民庞大的存款和国内债券总量，正是日本政府有能力将外债控制在极低水平上的重要原因。

主妇们造成日元跌势

日本的金融专家开始研究“渡边夫人”们的一举一动，他们惊讶地发现，她们对日元的通缩或者通胀趋势极为敏感，总能抓紧时机以较低的价格买进海外债券。银行门口主妇们排队的长度就是日元走势的风向标。

“渡边夫人”们渐渐为自己赢得了投资眼光精准的美誉，不少专业人士甚至开始跟着她们的动作行动。尝到甜头的人当然不会就此收手。

2006 年，尽管日本银行存款利率已经慢慢攀升至0.25%，澳大利亚银行存款利率却较之足足高了六个百分点。不少日本人喜欢到澳大利亚度假，这些人中，有不少都在澳大利亚的银行里拥有一笔数目客观的存款。

另一些日本人选择收进南非兰特（2006 年储蓄利息为8.25%）， 甚至土耳其里拉（当时利率神奇地高达17.25%）。还有不少日本人选择购买外汇债券，或者海外投资基金，平均年利率至少有6%。

当然，海外投资需要冒汇率变动的风险。但日本的投资者多数是退休职员和全职主妇，他们不介意做长线，只要不断看见有利息进账就行。此外，日元汇率近年来的变化方向也对他们有利。从2000 年到2007 年中期，日元一直保持着平缓下跌的趋势，更多日元涌向海外，以求更大的回报。

从这个意义上讲，正是日本的主妇们一手造成了日元近年来的跌势，同时，她们也为全球金融市场的泡沫化倾向推波助澜。

日本主妇青睐投资海外

并非只有“渡边夫人”们注意到了这种简单的生财之道。造成大量日元储蓄涌向海外的，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日元套息平仓”，不少基金和海外银行都加入了这支大军。

因为日本贷款利率比较低，人们可以贷款进行海外投资，谋得更高的回报。只要日元汇率不突然反弹，这可谓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如果日元保持下跌趋势，那赚头更大。更简单而安全的投资方式，就是买进美国政府长期债券。愿意辛苦一点的话，还可以选择投资一些有创见的银行家力捧的海外基金产品、担保债务凭证，和一些吸引着全世界投资者眼球的类似基金的金融产品。

可投资的领域还有很多，比如中东国家的石油和主权财富基金。但日本财务省次官神原英姿认为，日元的利差交易很大程度上是全球金融危机的重要成因。“日本政府和日本央行所犯的最大错误是让零利息政策持续太久。”他说，“日本经济自2003 年初起就开始复苏，但是直到2006 年以前，存款利率都几乎为零，这促使金融现金流不断增长。我认为，这直接助长了全球金融泡沫的生成。”

但我们对日本央行得公平一点，他们自2000 年起就开始关注存款利率低的问题，但这却只能引发“外人”的嘲笑。这些“外人”中首当其冲的就是现任美联储主席本·伯南克，他认为银行首先应该集中力量对抗通缩而非投资市场的泡沫。而且，银行也实在无法大幅提高利率，因为日本国内的通缩问题已经制约了日本经济的发展。

到2006 年，日本央行再不关注低利率问题已经不行了，因为，这已经产生了危险的副作用。一位银行高层最近对东欧房地产市场感兴趣起来，在那里，日元居然占据了相当大的按揭市场份额。显然，一种奇怪的现象正在发生，她说，然而此时日本央行已经无力挽回局面了。

掌控家庭投资决定权

日本京都同志社大学商学院教授滨纪子素来以行事大胆直接而闻名。她的头发有时染成紫色，有时染成橙色，每次见面都不同。最近，我在东京与她碰了一面，她把头发染成了鲜艳的粉红色。她说，如今在金融行业内，日本女性比西方女性更有影响力。“拿典型的好莱坞式电影情节为例，如果在晚上听到家里有动静，西方的家庭主妇总是要求丈夫起床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日本，主妇们通常会自己起身去打点好一切。有能力搞定这些实际工作的是女人。因而，日本男人在家庭事务上也十分依赖女人。”

她认为，日本女性在金融市场也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主要是因为日本的主妇对家庭投资有着决定权，“如果回到江户时代，将军妻子最主要的职责就是管理家中大小事务。今天也一样，买房子、投资之类的事，在很多家庭里都由主妇决定。所谓男主外，女主内，丈夫们看似决定了家庭的‘大事’，但比较实际的问题都由主妇掌控。”

滨纪子说，新千年的开始是一个转折点，日本人开始关注利率过低问题，政策鼓励家庭将储蓄用作投资，“‘失落的十年’（指日本房地产泡沫崩盘后的10 年）之后，日本储蓄利率降低至零，人们开始意识到，不管他们在银行里存多少钱，都不会得到回报。”

滨纪子指出，有两类人对这个变化尤为敏感，其中一种就是石山仲子这代人，他们刚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准备靠积蓄安享晚年；另一种是30 多岁的主妇，电脑的普及拉近了她们与金融世界的距离。

“渡边夫人”代言人

31岁的若林史江就是后一类人中的代表，她乐观爱笑，很有冒险精神，可能是在日本国内最有名的“渡边夫人”代言人。若林史江从小想当护士，但是她的父亲破产之后，她因为付不起学费只能想办法赚钱，20 岁的她选择开始玩投资。

现实生活中的若林史江漂亮迷人，她常在涩谷讲课，向想要涉水金融业的女性教授投资技巧。

“我喜欢这种全女性参加的授课班。”她说，“她们都是相当严肃的投资者。我认为，当今日本的女性比男性更强。”她认为日本应该摆脱旧时保守的风气，要敞开怀抱迎接风险，“现在，我们发展的速度已经赶不上中国了。我们必须学着冒险。我觉得日本的女性正在承担这一责任。”

在汇市交易中受益的日本主妇中，荒木惠子是个典型，她曾因在汇市交易中赚了4 亿日元而声名鹊起，后来又因逃避缴纳所得税而被判有罪。因为这起丑闻，荒木惠子不愿自己的形象在媒体上曝光，但她接受了笔者的采访。

现年61 岁的荒木惠子，说她20多岁在花店打工时就很注重投资。结婚以后，她的经济压力越来越大，尤其是几个孩子上大学时，她开始严肃地考虑投资问题，并且阅读了大量专业书籍，研究期货、汇市，还参加学习班学投资。

2000 年，荒木开始炒汇，她说：“那时，欧元是最热门的话题，汇率不断下跌。我想，既然这么便宜，我不如多买点。”

几年前，荒木惠子甚至有点“炒汇强迫症”倾向，每天凌晨二三点要盯着伦敦和纽约的外汇市场，白天还要早起关注本地的外汇交易，“后来我意识到，不能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干，健康才是最要紧的，现在我每天晚上十一二点一定会上床睡觉，早上六点起床。”

不明智的后果

来自苏格兰皇家银行的数据表明，大多数投资者并不能永远顺风顺水。去年7 月底，日本外汇为主的家庭储蓄总数达63000 亿日元，仅3 个月后，这个数字就跌至15000 亿日元。日元大幅升值造成了不少投资者的损失。

看到越来越多的日本女性开始在金融市场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滨纪子教授意识到这其中的危险性，她认为这种行为离投机仅一步之遥，“节俭、独立，不需问他人借钱，这本是日本女性的传统美德。我觉得‘渡边夫人’们有些不明智，受到21 世纪金融热潮的诱惑，她们把全部积蓄都用作投资，这让她们失去了立足的根本。”

石山仲子就是这些“受到诱惑的主妇”的代表。一夜之间，她发现日元的升值和房价的大跌让她的财富大幅缩水。“我丈夫很生气。我们甚至为此争执不下，在银行里就直接大吵起来。”她回忆起丈夫发现她的投资行为之后的反应时说，“他让我把手中的基金外汇全都卖掉，免得它们日后变成一堆废纸。”石山仲子并不埋怨别人。“这都是我的错，我该负上全部责任。”她说，她之前的确从报纸上读到了美国遭遇的金融危机，但她没有想到那么遥远的地方会影响到她手中的财富，“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