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外断桥边

1

夏天，我顺着凤鸣村村口的一个指路牌走进来——带着一首叫做《咏梅》的长短句。

站在那片菜地边，我先在想象里架了一座断桥，再于桥头设一座简陋的驿站，再布下漫天的飞雪。

最后，在飞雪迷蒙中盛放一树梅。

那座断桥，那坐驿站，和那树孤独的梅，我让它们寂寞在一个“卜算子”的词牌里。

2

现在，我请主人公出场。

细雨剑门。瘦驴孤影。回响在蜀道上杂沓细碎的蹄声，还凝着大散关铁马秋风的寒意。

梦境余温尚存。乡关万重。孤愤还在一首七言律诗的平仄中隐约闪烁。

川西平原之西，邛崃山下的某个角落——一个大雪纷飞的黄昏，在等待一则羁旅行役的际遇。

3

青衫一袭。在漫天风雪里，只是一点孤独。

黄昏在天地一白中，进退两难。边关的战声，在深雪的脚印中时隐时现。

前面是一座断桥。桥断了，还可以跨过。跨过了断桥，前面全是风雪弥漫的群山。

那一望无际的群山，既不是梦中的山阴故土，也没有边关的马蹄声碎。

一树无主的梅，与一个孤独的灵魂，在黄昏中对视，并融为一体。

4

好想向梅倾述。

孤独不愿说。理想不能说。该说些什么呢？

而风雪中的梅只叹了一个“愁”字，天地就全黑了。

5

争春无意，只在一个“苦”字。

谁说他不在意宫墙柳点缀的满城春色？谁说红酥手递来的疼痛已消失殆尽？

谁说驴蹄杂沓的惬意已消解了金戈铁马的快意？

梅啊——这一切，他都不想说。

6

天遥地远地，穿越半壁江山的大半国土，只为与一座断桥相遇，只为与一树梅花相遇，只为与一个风雪交加的黄昏相遇。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联语化作一滴殷红的血，与梅的花瓣一起，零落成泥。

千年后，还回荡在凤鸣村寂寞的夏风里。

2022-5-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