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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居笔记

(2022-10-24 20:18:51)
分类: 晨昏偶拾——散文

村居笔记

 

铲草皮 

铲草皮是一种很普通的农活,就是用锄头沿着地皮连草带土铲下来。铲草皮通常有两大目的:一是除杂草,二是堆肥。

每年春耕时节,生产队就会安排社员铲田坎上和田背坎上的草皮。铲下的草皮直接落入水田,待耕牛拉过的犁铧将其翻入泥中,腐化成肥,同时也防止了开春后害虫的繁殖,有一举两得之效。被铲得干干净净的水田四周,露出湿润润的暗红色泥土,别有一种整洁和有序的观感。但是,春耕时节铲草皮,春寒料峭,农事紧张,这样的劳动并无太多的诗意,至少我们这些村童是这样的感觉。

最有诗意的铲草皮,是在深秋。

初秋时节,大春收完,稻谷入仓,谷草上树。紧接着,晚稻也熟了。待晚稻收完,红苕也可以挖了。红苕挖完,土地重新整理,很快就播下了冬小麦。到这个时候,大约就是每年的农历九、十月间——农闲时节终于到来了。

农闲不闲。生产队正好趁这个时候组织社员铲草皮堆肥,为来年的春耕做准备。

社员们扛着锄头,挑着箢篼出门。在队长的指挥下,大家或占据一面斜坡,或占据一根田坎,或占据一条土沟,或占据一片荒坟,挥锄铲草。铲草皮,看着轻松简单,其实不然,如果操作不当,还有一定危险性。必须将双脚叉开,留出足够宽的空档,双手紧握锄把,在双腿的空档间,由前往后挥锄。特别关键的是把握好锄头刀口与草皮之间的角度——太浅,铲不到草的根部;太深,就会挖进厚厚的泥土里。稍不注意,还会挖到自己的连二杆上——所以,大人往往会喝止那些跃跃欲试的村童。村童们最乐于做的事,就是像蚂蚁搬家一样帮助大人将那些铲下来的草皮抱起堆到指定的地方去。傍晚,社员们将各自铲好的草皮一挑一挑地挑到堰坎上,堆积起来。几天下来,堰坎上的草皮已经连草带泥堆成了一座“小山”。

接下来,就是沤肥的程序。一些社员从各家各户的粪凼里挑来人畜粪水,泼在那一堆小山一样的草皮上;另一些人就拿着锄头钉耙将粪水与草皮混合,然后再次堆积起来,站上去用脚踩,用锄头棍棒捶打,把那一堆“小山”压紧实。接下来,就是从水田里挖来稀泥,用稀泥将整个“小山”封起来,让那些粪水和青草在里面腐化发酵。

秋天的这一段农活,虽同样繁重,但是社员们都怀着轻松甚至愉悦的心情,这样的心情并不会因为乡村生活的贫困而减弱,因为这是一年农事中繁重农活的尾声,日子过得穷也好富也好,老天不言,人事已尽,只余一份接受的坦然。几天时间的挥锄,就将那本已濯濯的乡野变成一幅光秃秃的景象,在秋风之后更显示出一种莫名的寂寞和清寒,让乡村渐渐进入一种沉静的氛围。

至此,社员们秋季的铲草皮的农活算是告一段落,准备着缓缓沉入漫长的冬天。因了那一座小山似的粪堆,接下来才是村童们的快乐时光。秋风几天就把粪堆上的稀泥吹干,稀泥变成了一层厚厚的泥壳。那座在堰坎上临时垒成的“小山”成了村童们的乐园。围绕着这一座“小山”玩“打洋兵”“捉猫猫”的游戏,或者进行一种从远处助跑直接冲上“山顶”的比赛。虽然秋风渐盛,虽然“小山”里随时都弥漫着粪水的臭味,而村童们简单的快乐并不因此而衰减。开春时,“小山”上会长满青草和各种野菜,变成一座翠绿的“小山”,接着就开满了各色的野花,变成一座“花山”。有时“小山”还会长出蘑菇,有一年我就在那里捡到了一大堆羊肚菌,让我的母亲高兴了好几天。

又一轮春耕开始。“小山”被社员们挖开,沤好的绿肥被一挑一挑地挑到了田边,撒到了水田里。水田里插上了秧苗,随着秧苗的返青,生长,乡间就开始听见“鬼贵阳”和布谷鸟的叫声了。

 

竹麻

赶场回来,母亲背篼里放着一把竹麻,我们就知道母亲又要开始打草鞋了。

农闲时,母亲要靠打草鞋维持家用。母亲把竹麻从背篼里拿出来,挂在灶房屋夹壁的篾块上。竹麻主要用作编草鞋从鞋跟到鞋尖的经线,它很大程度决定着一双草鞋使用的寿命。一片竹麻,一头有拇指大一小块儿完整的竹片儿,那是扯竹麻时钳子夹住的部分,其余一尺多长的部分都是白白的软软的麻丝,带着一点隐隐的暗绿,总是让人产生要伸手去捋一捋的欲望。

火麻,苎麻大家很熟悉,却未必常见这两种植物;竹子很常见,大家却又未必见到过竹麻。竹麻纤维长,农村常用它来搓绳子、打草鞋和编麻窝子。

平时所见到的都是外婆和母亲从街上买回来的竹麻。扯竹麻,就在农村也并不常见,我记得也只是童年时在外婆家见过。

挑选4个月至8个月的当年生新生慈竹,取中间部分竹节,一端留结巴,另一端从另一个结巴的前面锯断,形成一个像“量筒”一样形状的竹筒。扯麻匠先在院坝里垒一座简易土灶,灶膛里架上柴火,灶上放一个大铁锅,锅里烧水。再把那些事先准备好的竹筒堆放在铁锅上,盖上几层浸湿了水的麻袋,让灶膛里的柴火给竹筒加热。直到蒸得竹筒开始变黄时,就取出一个竹筒,插在木板凳上一个孔里,用一个双手把握的铁夹子,夹住竹筒口约一厘米厚的竹青迅速往下拉扯,一直扯到竹筒的中间位置,再又将竹筒倒过来,将剩下的部分一直扯到竹节处,然后又扯第二片,这样直到把一个竹筒的表皮全部扯完——这就是“扯竹麻”这名字的由来。一个扯完竹麻的竹筒,四周的竹麻松软地耷拉着,中间剩下一个完整的竹黄的筒子。沿着竹节的地方锯下,就得到大致二指宽一片片的竹麻,把竹麻晾晒干就可以使用或者打捆售卖,剩下的竹节和竹黄就只能当柴烧。

打草鞋前,母亲先将竹麻撕成细丝,将细丝的竹麻一根一根捻紧,再将两丝搓成一股筷子尖粗细的麻绳。将四根麻绳齐端捆在一起,一端挂在草鞋耙子的羊角上,一端挂在腰袢上,这样就可以用整齐堆放在身边的谷草编制草鞋了。草鞋编好,用剪刀把鞋底周围的谷草顺边沿修齐,用苎麻编耳子,用鸡肠带穿好耳子,最后用彩色旧毛线结一朵花穗缀在鞋尖处——这就是一双既轻便顺脚,又美观价廉的草鞋。

母亲除了用竹麻打草鞋之外,也常常用竹麻编背篼的背带。竹麻编的背带不但和棕丝背带一样柔软,而且同样经久耐用,这是谷草编的背带无法比的。

至于用竹麻编麻窝子,我从来没有见到过。我童年时的乡村,麻窝子其实已不常见,我只记得在幺外公家里看见过一双,灰扑扑的,粗粗糙糙的样子,而且似乎也没见到他们穿过。平时,那一双麻窝子就丢在那一扇破木门的后面,我们疯玩时有时跑进那个屋子,就把那双麻窝子套在自己的脚上在屋子里走几圈,有一种好奇的愉悦感。

竹麻虽是麻,其品质毕竟还是比较粗糙,柔韧性也无法与苎麻相比,因此在那时的乡村,虽列入了“麻”的行列,似乎也再难堪什么大用。然而,我到网上一查,竟然发现,现在竹麻的开发利用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在现代新技术的加持下,用竹麻提取的纤维制成的面料,具有抗菌杀菌、祛湿吸汗、柔韧除螨等优点,深得消费者喜爱,竹纤维面料的服装已跻身高档消费品的行列——这种民间朴素的存在已登上了大雅之堂,这是竹麻的幸运,是竹子的幸运!

竹子,不仅以“虚心有节”象征高洁的情怀,也以勇于冲破阻碍直冲云霄的挺直象征一种骨气和力量。然而,竹麻却以完全相反的姿态成就了竹子的另一种形象。古人诗云:“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这不也是在说竹子吗?

 

鸭棚子 

从王家大坳的大竹林里,突然摇摇摆摆地走过来一小队鸭子,接着就看见一大群鸭子紧跟着头鸭的后面走了出来。一只鸭嘎嘎一叫,十只鸭跟着叫,几百只上千只鸭都跟着叫,让稻子收割之后渐渐沉寂的秋天乡野突然热闹起来。在鸭群的后面,一顶半圆形的鸭棚子也走出竹林来——赶鸭人挑着一个鸭棚子,就是挑着他移动的家。

半圆形鸭棚子的下方是一个大约一米宽近两米长的木架子,底部有四个木脚;半圆的顶棚是竹编的篾席,可以遮风挡雨,半圆形的一边敞开,另一边也是篾席,中间开有一个方形的小窗。下面的木架和上面的顶棚都是双层的结构,可以将木架和顶棚的双层结构往外拉,这样就可以把原来的空间翻倍——那翻倍的木架子就是床,那翻倍的顶棚就是屋顶。屋顶上,挂着小炉子和锅碗瓢盆之类的吃饭家伙,木架上放着席子、被子以及换洗的衣物。要转移时,拉出的结构重新归位,一切杂物绑扎停当,赶鸭人站在顶棚下的木架中间的空档里,用一根扁担把整个“家”挑起来,我们就看见了一座微型的半圆形房子在田坎上山坳上缓缓移动——这是我对童年乡村景象最诗意的记忆之一。

赶鸭人的装备,除了鸭棚子,还有晚上围鸭子的可以卷起来的篾栅栏,还有蓑衣和斗笠,还有一根长竹竿。七八米的长竹竿是赶鸭的工具,竹竿粗的一端装有一个三角形的铁铲刀,铲刀既用来铲地皮铲草根,也便于将竹竿插在田坎上给鸭群做警示;顶端细梢处,系上一条飘动的布带,把竹管剖成细丝,编成一个小铲子,小铲子可以在水田里撮起稀泥,依靠竹竿的弹性和巧妙的手劲,赶鸭人站在田坎上,就可以把稀泥精准地抛到很远的地方,达到对鸭群有效控制的目的。每次需要转移地方的时候,赶鸭人往往要来回好几趟搬这些东西。所以乡下有“鸭棚子搬家都有三挑”的说法,表示一个再清贫的家也有不少杂物的意思。

鸭群浩浩荡荡走过来。赶鸭人跑到鸭群的最前头,用手中的长竹竿从鸭群里分出一小群,让它们带头走向指定的方向,接下来后面几百上千只鸭,就会紧跟在领头鸭的后面,形成一支长长的队列,秩序井然地在田野里行进。赶鸭人用竹竿把领头鸭引进了一块水田,别的鸭子就会欣喜若狂地加快速度,甚至远远地飞过去落在水田里。这时,整个田野就充满了鸭子们此起彼伏的欢叫声。

赶鸭人将长竹竿插在田边,开始安顿鸭棚子,在鸭棚子旁边的空地上围起篾栅栏。不久,鸭棚子旁边就的小炉灶就冒出了袅袅的炊烟。傍晚时分,赶鸭人站在水田边发出一声号令,用长竹竿铲了田里的稀泥远远地抛向鸭群,鸭群就知道该“回家”了,从水里立起身来,张开翅膀扇几下,仿佛是在活动疲倦了的筋骨。赶鸭人用竹竿将领头鸭引上田坎,再引进篾栅栏的圈门,所有的鸭子就会乖乖地跟着,像一线流水一般流进去。栅栏里顿时挤满了鸭子,只看得见数不清的鸭头在晃动。鸭群开始时还有些喧闹,很快就安静下来。这时,暮色就完全笼罩了田野。第二天早晨,当赶鸭人将鸭群再次赶进水田之后,篾栅栏内地面上就留下了满地或白或绿的鸭蛋——这就是赶鸭人最幸福的收获。当然,我们也有最大的快乐——当鸭棚子离开几天,田中的水澄清之后,我们会在水田里捡到鸭蛋。

赶鸭人是不是有点像放蜂人?如果只从随时空迁徙的特点看的确有点像,但赶鸭人基本没有放蜂人的“浪漫”。放蜂人在一个地方停留下来至少十天半月,而且走的路线年年相似,所以容易发生像《可可托海的牧羊人》唱的那样的故事来。而赶鸭人几乎每天都要转移地方,而且所走线路都随机不定,随时都要提防隐藏在乡野夜幕中贪婪者的眼睛。养蜂人四季逐花而行,赶鸭人只行走在收割完作物的日渐萧瑟寒冷的田野。养蜂人放蜂基本没人干涉,赶鸭人如没得到当地人的同意是绝不敢把鸭群赶进水田的。赶鸭人赶着鸭群从秋天走到冬天,不知道要悄悄送出多少只鸭多少筐鸭蛋才能望见来年的春色!

想象中,乡村的鸭棚子是诗意的,就像乡村房顶上的炊烟。但是,你如果透过炊烟去探究锅里的食物,诗意可能就消失了;看乡村里的鸭棚子,也一样。

 

凿红苕坑的父亲

我们把存放红苕的地窖称为红苕坑。秋天收回家的红苕,因为数量大,一时消耗不完,又不耐低温,很容易腐烂,所以要挖一个坑来存放。农村家庭,几乎家家都有一个红苕坑。有的就在家里某个房间的地面上,竖着挖一个入口小里面大的坑;有的则是在房子外边的土崖石壁上,横向凿一个坑。

我们家的红苕坑就凿在灶房后门外竹林下的石壁上。为了凿这个红苕坑,那一年父亲算是竭尽了全力。他先是从灶房的后门开始,往竹林的坎上挖了一个十多步的台阶,以便于行走和运送工具;接着又从竹林下的土坎上掘了一条大约三米长一米多深的壕沟,这样才接触到了崖壁上的红砂石。父亲是从那一年的夏天就开始动工的,工具只有一根錾子和一把手锤。

第一天,父亲叫上我和哥哥给他打下手。他说:“毛主席语录:备战备荒为人民!”他似乎是用这句伟人的语录为这个“红苕坑战役”开了一个誓师大会。接下来的将近半年时间,父亲的业余时间就基本上用来凿这个石壁上的红苕坑。在凿红苕坑的过程中,父亲挂在口头上最多的却是“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句话。那时,我就常常想父亲每天念的这句口号——他每天这样顽强地一点一点凿下石块,洞子每天就往石壁深处推进一点点,两三个月下来,真的就有了像一间小屋子一样的空间,这当然就是父亲说的“深挖洞”的意思了;洞挖得越深,红苕就存放得越多,这大概就是“广积粮”的意思了。至于“不称霸”,我是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父亲说,自己有了吃的,就不会去偷不会去抢,这不就是“不称霸”吗?我虽然觉得父亲所说的有些道理,但是我又想,像我父亲以及和我父亲一样的很多人,他们就是再穷再饿,也断不至于去偷去抢,况且就算多了一堆红苕,这难道也会成为“不称霸”的理由?

在我这样的疑惑中,父亲终于完成了凿红苕坑的艰巨工程,他还用了三根条石给红苕坑做了一个门框,用木板做了一个门。红苕收完,父亲就将大部分红苕存放进了红苕坑里。他隔三差五打开门检查。起初一段时间情况良好,父亲满怀新喜悦。随着季节沉入寒冬,就有了红苕开始不停地腐烂,父亲就只能叹息一声,将那些烂掉的红苕拣出来丢到竹林里,渐渐地竹林下就有了一大堆泛着苦涩臭味的烂红苕。这个时候,我估计父亲对“广积粮”的信心也有些动摇了。

而第二年的开春,父亲却实实在在感觉到了一点“称霸”的味道。因为那一个冬天天气比往年更冷,导致很多农户家里的红苕大量腐烂,到开春播红苕种时,竟至苕种奇缺,万古街上大操场边的临时市场上,红苕种卖到了五毛钱一斤(那时的猪肉价8毛钱一斤)。父亲先担了一挑去卖,很快就被抢买一空。我们看见父亲满脸喜色地早早地从街上回来,又从红苕坑里拣了一挑红苕匆匆地担上街去了。父亲回来说,平时几分钱一斤的红苕能够卖出“肉价钱”,实在是意外之喜,这全都是那个红苕坑的功劳啊!要不是红苕坑,我们家的红苕恐怕也烂得一个不剩,今年连红苕种都要求人了!

今天,红苕早已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中一种可有可无的点缀,然而在特殊的年代却是“一季红苕半年粮”。虽然连续两三个月顿顿吃红苕,吃得大人眼睛鼓,吃得小孩子看见红苕就哭,而红苕是每年缺粮月份“接肠子”无可替代的食粮,却没人可以否认。“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这个从朱元璋的故事里化出的政治口号,凿红苕坑的父亲和他们那一代的人未必懂得其真正含义,然而父辈们的“望文生义”,毕竟也给只求“衣食足”的民间带来了实实在在的一点希望。至于那些无限遥远的国际风云,凿红苕坑的父辈们无论如何都没法与自己凿的红苕坑联系起来。

 

草树

在那个年代的乡村,谷草既是燃料也是饲料,在农人眼中非常精贵。每天在收工回家的路上,很多扛着锄头的人都低着头走路,看见路上有细小的树枝枯草都要都要捡回去当柴烧。所以,每年稻子收完之后,晒干的稻草就要上草树,备作冬天水牛的饲料和日常做饭的燃料。

我们叫它草树,就是北方人称的草垛。每年八月,谷子收完入仓,谷草也在秋阳下完全晒干的时候,农民就要开始上草树了。冒着秋老虎的暑热,母亲指挥我们把四散在田野里的干谷草用几米长的芊担穿着挑回来堆在一起,那些散乱地堆在一起的谷草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座小山。

父亲在地上先垒起一个可以滤水的大约高半米直径三四米的土台, 在土台中间位置挖坑栽上一根几米长的木桩,在树干四周的土台上铺上干燥的高粱杆或者包谷杆防潮,这样就可以在树干的四周上草树了。

父亲站在土台上,一只手抓住中间的木桩转着圈,用另一只手将我们抛上去的谷草均匀地码放在土台的四周。每一个谷草放好后,父亲都会抓取谷草上的一小束翻转朝内,然后用别的谷草压住,这样做的目的是防止堆高了的谷草自动滑出。当谷草堆到一米多高的之后,我们就会停止用手抛谷草,换成用竹竿挑。我们将谷草放在母亲顺手的位置,母亲用手中的竹竿戳住谷草捆结的位置一挑,谷草就飞到了草堆高处父亲的脚下。草树越上越高,父亲渐渐被高高的谷草“隐藏”起来,母亲挑起的谷草也飞得越来越高。估计剩下的谷草不多了,母亲在下面喊“可以封顶了”,父亲就知道该逐渐收缩草堆的直径,直到最后,谷草在树桩的顶部形成一个可以防水的锥形。最后还有一步,把最后一个谷草戴在木桩的最高处,用篾条紧紧地捆住,是为了防止雨水顺着木桩下渗腐蚀谷草。这最后一个步骤,父亲总是说“给它戴上一顶帽子”。上草树大功告成,父亲站在几米高的草树顶上,像一位打了胜仗的将军。母亲把竹竿靠在草树上,父亲抓住竹竿,一下就滑倒了地面上。

还有一种上草树的方法,就是直接将草树上在活的树干上。先在树干离地面一米左右的位置,用篾条捆扎几个谷草把,用脚把捆好的谷草往四面踩踏,形成一个可以往上堆谷草的小小平面,后面的方法就跟在土台上上草树一样了。这样的方法有两个好处,一是免掉垒土台的麻烦,二是不与地面接触更容易保持草树的干燥。

一座好的草树,一直站在野地里经受着日晒雨淋,即使半年之后抽出来的谷草仍然金黄干燥,泛着前一年秋天田野的阳光的气息。冬天,山野清寒,草木凋零,休耕的水牛很少有青饲料,干谷草就成了它们主要的食物。傍晚,母亲说去喂牛草。我们就提一桶水到牛圈去,再到草树上扯下一抱谷草放在牛圈里。牛咕咕地喝足了水,就开始用舌头卷食谷草。站在牛圈里,看着牛儿静静地吃草,听着那簌簌的声音,在寒冷的冬夜,会感觉到一种温馨与祥和。

一座草树一旦完成,对于一个村童而言,似乎就垒起了一座饱含秘密的宫殿。因为谷草本身的干燥和温暖,加上谷草里总有少数未曾脱离的谷粒,所以草树常常成为老鼠和蛇越冬的天堂。从草树边上走过,常常会听到草树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故意咳嗽一声,那声音便消失了。从草树上扯谷草,有时会顺带出一只老鼠甚至一条蛇来,就将谷草一丢,跳得远远的,魂飞魄散。春天里,还会有麻雀在草树上做窝。有一年,我在我家的草树顶上还捡到了一窝十几颗鸡蛋,那真是一个快乐的记忆。

草树除了做牛饲料和烧饭的燃料的作用之外,还有一个作用,就是供赶夜路的人自由获取做火把。赶夜路的人,扯下谷草来,将谷草扎紧,点燃举在空中,在乡村的夜色里飞奔,那一朵火焰也给我留下了深刻而温暖的记忆。草树的主人从不会责怪这样的夜行者,谷草虽然不耐燃烧,乡野里到处存在的草树,也可以用接力的方式把一个夜行者送回温暖的家。这算是乡村一种约定俗成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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