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
个人资料
  • 博客等级:
  • 博客积分:
  • 博客访问:
  • 关注人气:
  • 获赠金笔:0支
  • 赠出金笔:0支
  • 荣誉徽章:
正文 字体大小: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2020-06-27 21:02:08)
分类: 晨昏偶拾——散文

故乡草木 


使君子

使君子。季云章院坝边有一株,典型的藤蔓类植物,缠绕在一株女贞树上,攀爬了好几米高,密密匝匝一大笼。每年夏天我们总爱去那靠近水田边的浓荫下,在满地枯叶中寻找那种两头尖尖带四五条棱的果实。果实成熟的呈黑色,有的还带着草绿色就掉下来了。知道吃了可以驱虫,也知道不敢多吃。小心翼翼剥开硬壳,掐掉果肉两端的尖儿,吃下去,生涩中有淡淡的回甜。不小心吃多了就惨了,导致胸膈膜痉挛,每隔十几秒钟就会扯一个疙瘩,扯得人喘不过气,难受至极。大人们说,舀一碗水,把两支筷子呈十字形架在碗上,在四个空格里各舀一勺水喝下去,就能止住扯疙瘩。照做了,通夜照扯不误,无法入睡。那其实是中毒,但人们从来都不以为意。这是我童年记忆中印象最深的东西之一。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马桑

马桑是马桑,不是蚕桑。蚕桑可养蚕,还可入中药治病;马桑不能拿来喂马,且据说全身有毒。它连作为用柴林而存在都不配,因为含水量高而不易晒干,它就是一种荒坡上无人理睬的野灌木。到了夏天,它会在枝上结出一串串绿色果实,然后变成红色,成熟后变成黑色。黑色果实有甜味,会引诱贪嘴的村童误食。童年时,我与哥哥和大舅家的表哥表弟,在高峰寺楠竹田上边的坡坎边,就吃过马桑果,开始小心地抿,后来用衣角包着马桑果嚼吸,结果晚上表弟中毒,被送到公社医院去抢救,我们三个虽不严重,也觉得头晕。后来听说用马桑子加米加菜油泡酒,可用来毒鱼。我们试过,的确有效,几天过后都还有鱼陆续浮起来。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薄荷

薄荷,老家方言叫抱荷。一种只在潮湿低洼处成簇成片生长的植物,虽是野生,也偶有农家种植。它具有浓郁的清凉香气,是一种很好的泡茶′解渴的材料,既可鲜叶茎泡,也可收割晒干后泡。每年夏末秋初农村收割水稻的时候,农家都会用大缸缽泡薄荷茶解暑。夜经很多年,由于粮食产量低,为了多种庄稼,农村几乎利用了所有的土地,以致薄荷成了很难觅得的稀有之物。高峰寺坡下楠竹田的冷浸水沟里每年还可以找到。近年在各处可见另一种薄荷种植,这种薄荷不能泡茶喝却可以做菜,用它烧鳝鱼是绝配,我们称它为大鱼香,也有称癞子薄荷的,因为它的叶片是凹凸不平的,与一般薄荷不同,记得小时候院子外田边有一棵歪斜的梨树,梨树下的田坎上就长了一片大鱼香,气味浓烈,不甚喜欢。去年清明节回老家上坟挂旌,在虾子坡旁那些被农人弃耕无水的稻田里,发现了大片的野生薄荷,拔了一大捆回来,并在楼顶种了一盆,长势喜人,且可做乡思之慰。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铁槵子

大概没多少人认得这东西。无槵子,又叫油槵子,木槵子,我们老家称其为铁子。

这树不多见,只记得火老者家后面,灰圈牛圈外,靠田后背坎上有一株,估计有好几米高,很大的样子。它结的果实的外皮可以用来洗衣服,能搓出皂角和斑鸠窝草一样的白色泡沫。至于它有别的作用还不知道,只记得果实里面那个黑色的珠珠很光滑很硬,但似乎也没哪个小孩子拿它来玩。后来才知道那黑色硬果,居然可以与菩提子一样拿来做手串项链等装饰品,而且价格不菲,而且有的地方直接就成这个珠珠叫菩提子。大概正由于那个珠珠光滑坚硬的缘故,老家一带的人才叫它“铁槵子”吧,不过感觉比“无槵子”“木槵子”都更贴切悦耳。也不知道那棵铁槵子树还在不在!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青㭎树

青㭎树,印象最深的是青㭎籽和㭎菌。在那个几乎所有土地都被开垦来种粮还普遍挨饿的年代,相邻的三队竟然还保留了4个山坡的青㭎林。那是全队社员的用柴林。青㭎树秋冬时节叶子全部枯黄掉落,在地上形成一层厚厚的蓬松的垫子,到了冬闲时节,社员们就上坡捞地的树叶,砍一两米高的枝条,分给各家各户。

青㭎树富含油脂,就是生的枝叶放进灶堂,也会哔哔剥剥地燃烧。青㭎的枝条极具柔韧性,是编筐最好的圈料。青的木质油亮坚硬,据说青㭎木做的家具能用上百年。

有一年三队在几个青㭎坡都放了青㭎蚕,些慢慢孵出来的小虫子爬在青㭎树叶上,逐渐长成大拇指粗的虫子,看起来很吓人,引得很多布谷鸟斑鸠之类的鸟儿来偷食,三队就专门安排了几个妇女拿着竹竿在青㭎坡上吆雀儿。最后它们在青㭎树上织出了淡黄色的茧,看起来却又很可爱。

当然,记忆最深和最美的,是捡菌子。春夏时节,跟母亲和妹妹去青㭎坡捡菌是很快乐的事儿,常常在村小放学后也要绕到青㭎坡去找菌子。

夏天,青㭎结籽。青㭎籽有的细长,有的浑圆,表面光滑,顶着一个圆圆的褐色的帽儿,煞是可爱,是村童最喜爱的玩具之一。拿一颗结籽,揭掉小帽儿,插上一根小竹签儿做陀螺,简直快乐无穷。

母亲说,缺吃的年代,还有人把青㭎籽磨来做豆腐,但是据说很不好吃。青㭎与榛子大概是同科植物,叶子与种子都很相似,但榛子是四大干果之一,味道极佳,青㭎籽却不能吃。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拐枣

这东西叫拐枣儿。童年记忆里也只有一棵,它就长在村小教室外边的土坎边,斜斜地伸出去,探过下边的石板路直伸到外边的田的上空。每年夏天总有老师吼不住的小学生爬树摘拐枣摔下来的。

拐枣其实没啥吃头。嚼起来有点酸甜味,却没什么肉。只是它那奇形怪状,小学生实在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那时候就听说拐枣可以用来酒。致于拐枣泡酒有什么作用,却从不知道。后来在成都的一个农贸市场看到有人装了一大竹筐拐枣在卖,竟有一种惊奇之感,也不禁想起了小学堂的那一棵拐枣树来。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左转藤

这种植物估计无人未见之,却未必都叫得出它的名字。

我对它记忆极深也是多年被它的名字困扰的缘故,因为老家的人一直叫它为“坐转藤”。这藤跟“坐”之间,无论如何也扯不上关系啊?母亲上坡割柴打猪草,偶尔也会扯一些“坐转藤”回来,挂在墙上风干,到了夏天,就扯一把来泡茶,就像用薄荷泡茶一样。坐转藤泡茶会泡出粽黑色的茶水,味道没什么特别,都能喝。跟大多数山野草木一样,乡下人利用它,只是拢统地说它是一种药,致于这药能治什么补什么却未必确切知道。对坐转藤也一样,最多说一句“清热”。

这名字一直住在我脑子里,我总怀疑它是被乡下人说变了音。毕竟这最一种很常见的藤蔓植物,它的缠绕就会有左与右的方向之分,这是植物学的常识,所以我猜想它也许应该叫“左转藤”。网上一查,还真是。

那年在高三校区,校园铁丝网做的围墙上就缠绕了不少这个藤,我带着好奇心仔细去观察,结果发现都是按反时针方向缠绕的。这反时针方向,这到底算左转还是右转呢?我继续困惑着。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黄葛泡儿

黄葛泡(pαo阴平),是我们小时候的零食,它其实就是黄葛树的芽苞。黄葛树很奇特,就是每一棵树落叶与发芽的时间都不一样,甚至同一棵树,不同的枝桠落叶与发芽都不同时。黄葛树的嫩芽呈纺锤状,叶片被一种膜状的肉质薄膜包裹,我们称之为黄葛泡儿。黄葛泡儿那个肉质薄膜是我们的零食,爬上树去,摘一大堆放衣兜里,上课时都忍不住摸出来吃。味极酸,现在回想起都会引起腮帮子酸胀发疼,但童年时那竟是乡下孩子无法忍弃的好东西。村公所院子后面有一棵黄葛树,那棵树竟是我童年里关于树的记忆的最重要的一个符号。记得村小时,一个同学上课吃黄葛泡儿,被一个叫张德科的老师扇了耳光并赶出了教室。有一个姓季的同学摘黄葛泡儿掉下来摔断了手臂。黄葛树并不奇特,在南方是最常见的树木,但是你关注过它友芽落叶的规律吗?你知道它的生存特性吗?你观察过它的根它的干它的叶吗?你有过把黄葛泡儿作为零食的童年吗?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五皮风

这种小草叫五皮风,认识它并知道它可以煎水治咳嗽发烧的感冒,也是母亲教的。其外形酷似蛇泡儿草(野草莓),曾经一直傻傻的分不清。母亲说,五皮风的叶子有五片,蛇泡儿的叶子是三片,不一下就区别开了。我这才明白,五皮风这名字原来跟叶子有关系。

五皮风在老家的坡上并不到处都有,只记得丙田湾上面那一片坟包上每年都会长。因为土质贫瘠,又总有牛儿啃食,所以需要的时候,还得仔仔细细地到草皮里去寻我,然后小心翼翼地用镰刀把它从泥土里连根挑出来。五皮风治感冒,常常要与枇杷叶,钓鱼钩(一种草药)等混在一起煎煮。象图上这样鲜嫩的五皮风我似乎还从没见过,那种金色小花好像还有点印象。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牛咪儿

牛咪儿,又叫牛奶子。一种枝条稀疏细长的灌木,大都生长在陡峭的崖畔。叶片细长,正面深绿色,叶背灰白色。开米粒大的小花,结成束的浆果。开始时小果呈灰绿色,成熟后呈亮红色。表皮有灰白色斑点。成熟果子,筷子头大小,呈半透明状,仿佛里面的果汁随时都会喷出来,真有吹弹即破之感。

咪,在我们方言里就是奶子的意思,只是如此精致的小浆果,不知为何与牛联系而得名。牛咪儿,牛奶子,乡下人的审美情趣还真值得玩味。

小时候乡野山坡基本上都成了濯濯童山,很难再觅到一株半棵这样的野果。要是运气好寻到了,定有如获至宝的惊喜。如果成熟了,就会立即摘下装进衣兜,要是还没成熟,就会天天跑去察看,生怕被别的村童给抢走。

记得在老家院子的后坡朝向狮子湾院子一面,祖父祖母的坟头前面的崖上就有一株,我从来没有给别的孩子说过。

那晶莹剔透的浆果,经常在我梦里出现。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地瓜

地瓜这两个字,在中国可是一个多义词,常见的指红薯,甚至有指洋芋的,川渝地区,地瓜还常指一种叫凉薯的东西。但川渝地区地瓜更常指的是一种伏地藤蔓植物以及它的果实。网上称其野地瓜,难道还有家养的不成?地瓜藤生长不论肥瘠,只要有空地它就会蜂拥而上,占据地盘。因为耕地的原因,它当然只能存在于荒滩崖畔坟包沟侧这些空地。

这东西可算作乡下的仙物。不索取任何好的条件,只管安安静静地在叶底下地皮上结出果来。它并不爱显示于人们的视野之中,直到它发红发软成熟时,发出一种奇异的香气,这才吸引好嘴前去找寻。在地瓜藤中寻地瓜叫做“刨地瓜”,一个”刨“字,饱会了寻而得之的美妙神韵。地瓜成熟的时间很长,从夏季到深秋都有。村童们有的提竹篮背笆笼,有的直接就找草茎穿着提回家。那个年代,果树基本伐尽,难有水果可食。这荒地的野果,以其任何水果都无法比拟的美味,赢得了乡下孩子的喜爱。

当然,并不是所有的地瓜都如此美味。地瓜至少有两类——一类异香扑鼻甜美可口的,我们称之为公猪地瓜;另一种结出果实外形一样,但没有香气,打开里面有发霉状大小不一颗粒的地瓜,完全不能吃,我们称之为母猪地瓜。地瓜分公母并不奇怪,但跟猪扯上关系,很有趣!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泽兰

这种草叫做泽兰,乡下人的叫法与书上一样,就像人们对一个孩子正儿八经地呼他的大名一样,平添了一种庄重的情调。

泽兰只生长于土厚水足的低洼处。也不知道乡下人割猪草时是否割它,但它总是成簇成堆地长,茎杆细长,叶片光滑柔嫩,给人一种喜欢的感觉。

其实我记忆中的乡间,泽兰并不随处可见,它就跟别的植物如薄荷一样,已被耕地挤得几乎无处容身。要寻找到它,还必须得对乡土的每个角落都非常熟悉才行。

泽兰是繁殖很快的杂草。但到了冬天,泽兰就深得农人的喜爱,因为它可以治冻疮。连茎带叶割一把回家,烧一锅水,把泽兰放进去煮一会儿,立即就会有一种特别的气味随着温热的水气弥漫开来。这种气味,就算过了几十年都有清晰沦忆。那时条件差,很多人冬天双脚都会长冻疮。到了晚上,母亲煎好泽兰水,倒入大木脚盆,全家人十几只脚挤在脚盆的热水里,闻着那奇特的植物挥发物的气味,是贫穷时光里难得的温馨。

后来有一个叫紫茎泽兰的外来物种两三年就遍布中国南方各省,并成为灾害。幸好,那不是我童年记忆里乡下的泽兰!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八角枫

八角枫,因其阔叶边缘有8个尖角而得名。小时候听其名,并没意识到是一类树的名称,一直有意无意地将它与字挂起钩来,隐隐觉得这树叶能治病,比如麻疯呀,疯癫呀……总之其药性一定很猛。而且八角两个字还总让我把它与一种背上长了八个毒刺的食叶昆虫八角钉”(也叫八角炸”)联系起来,于是八角枫便有了一种令人生畏的威力。

八角枫似乎可以长成几米高的大树,但已记不得这样的大八角枫曾长在故乡的哪一个角落,也许是覃家林,也许是王家大院子的后坡,也许是长坡儿下的斑竹林里,也许根本没见过,只是一个想象而已。但当年才从齐地的树桩里长出来的八角枫倒也容易找到。季云章房子后的竹林里有,狮子湾院子后阳沟那些花脸草里有,我家门前水竹林边也有。

八角枫细瘦的枝条上缀着宽大的绿叶,招风而舞,叶子干净纯粹,这点倒是给我留下了一种低调的美的记忆。有时还会看到枝条上开出成串成簇的细碎淡黄花,一点都不张扬。

每年的端午节,母亲就会连枝带叶割一些八角枫回来,同时还有陈艾,菖蒲和野花椒枝条等,将这些枝枝叶叶卷在一起,点火烧一大锅水,让我们洗澡。据说可以清热去毒。有没有效果我不知道,我知道这种仪式,在乡下几乎每家都会有的。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羊舌条儿

舌条儿,是方言舌头的意思,从形象的角度说,舌条儿更能显示舌头的真实形状,三寸不烂之舌自然显示舌的长条特性,再想想青蛙,蜥蜴和蛇吧,这哪是“舌头”可以描述的?

先扯个闲条儿,表达对乡音乡言的一种敬服!

羊舌条儿,本指山羊的舌头,我们乡下所指的,竟是一种小浆果。有的地方称之为羊屎条儿,不仅玷污了美好,而且不够形象。羊舌条儿跟牛咪儿一样,也常常长在荒坡的崖畔,人与动物一般都不容易直接伤害到它。羊舌条儿也属小灌木,长出一蓬细细的枝叶,一米多高。叶子呈卵形,叶子及枝条以及结出的浆果,表面都覆着细细的灰色绒毛。羊舌条儿在春天开白色小花,夏天结出果实,果实要到夏末才成熟。羊舌条儿的果实有两种,一种较圆,成熟后显红色,比较少见。另一种呈椭圆扁形,近乎葵瓜子形状,成熟后显紫黑色,这是我们乡下常见的。

在乡下,我们是等不及羊舌条儿在枝头成熟的,因为怕被别的村童抢先。所以我们会先把一串串的未熟浆果先割回去,找一张废报纸把它包起来,塞到成捆堆山的麦秸堆里,让它在麦秸堆的温热里快快变成墨绿的翡翠。每天都忍不住背着人去掏出来查看,直到终有一天,羊舌条儿熟透了,就会兴高彩烈地捧着递给劳作不停的父母,期待得到一句赞扬。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薅秧泡儿

不管它叫山莓还是叫覆盆子,反正我们是一律叫它薅秧泡儿。如果实在要精准文雅一点,那个“泡”字似乎该写作“麃”才对,因为“藨”就是一种刺莓。

在老家的坡上,这种我们有时又刺为刺泡儿的小浆果,应该有很多品种,因为我们直接就可以观察到它们们叶子,它们的刺藤,以及它们的颜色都有不同,虽然结出的果实看起来都差不多。也许山莓和覆盆子都是它的名字,也许是同类的不同品种,这于我这植物学外行来识,岂过傻傻分不清,简直就是傻!

初中时学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除了记得文中那个屁股冒烟的叫斑蝥的打屁虫,还记得“覆盆子”这个名字,书上既无插图,老师也未解释,也无字典可查,便不知其为何物。曾向一个同学问起,记得他说就是扣在地上的烂瓦盆儿。我竟相信了很久,因为百草园那样的荒芜之处,正好是扔烂瓦盆儿的地方。

之所以称为薅秧泡儿,是因为它主要在每年的农历四五月成熟,那正是水稻生长,农人忙着薅秧除草的时节。当然它结果的时间并不完全统一,有的直到深秋都还在挂出红宝石一样的浆果。

薅秧泡儿与其它野果一样,是乡下孩子所喜爱的。但是,我记忆里,从未见到过成簇成片生长的薅秧泡儿,大都是孤零零的斜挂在荒僻坡坎上的一棵,几根带刺的枝条,枝上缀几颗红红的浆果,还有未熟的黄果和更嫩的包在果鞘里的小颗粒儿。因为数量少,所以从未尽情的吃过。况且,薅秧泡儿虽然看起来十分诱人,吃起来却并不十分美味,因为每一个小珍珠般的颗粒中都包着一颗糙硬涩口的种子。

有一次在郫都区战旗村看到一大片人工种植的山莓,结满了指头粗的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实,惊奇得不敢相信——竟有人把薅秧泡儿种出了这样壮观的景象!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阳雀菌

说阳雀菌之前,先说阳雀。阳雀在乡间,人人皆知,都很少见到它的身影。其实阳雀是杜鹃鸟的一种。杜鹃鸟分三种:一种叫双声杜鹃,叫声为布谷,故称为布谷鸟,我们亦称之包谷雀,在乡村的五月最为常见;一种叫三声杜鹃,叫声为米贵阳,我们称之为贵贵阳,在早春时节就会偶闻其鸣声;一种叫四声杜鹃,叫声为割麦割谷,我听到过叫声,从未见过鸟儿。阳雀,就是三声杜鹃。

每年阳雀初鸣,夜雨渐起,春风渐盛,阳雀菌就开始生长。能生长阳雀菌的时间,大约是每年农历二月到四月。

阳雀菌像伞把菇(鸡枞)一样,就算在乡下人的眼里也是一种稀有难得的山珍,带有一种神秘之感。它一般都在固定的潮湿之处生长,在广阔的乡间,只有跟土地最亲近的人才会每年在固定的时节在固定的地方找到它。

我童年记最深的生长阳雀菌的地方是在丙田湾,我家那块斜坡地的边上,还有斜坡地下边那块干田的边上,以及干田下边那块湾田的田坎上。到了生长阳雀菌的季节,免不了每天都要去那些寻找。不过即便找到,也并不多,大大小小五六个就很不错。母亲说,取了菌子一定要在那个位置上吐一泡口水再用泥土盖上,以后那地方就会再长阳雀菌。

有一年我家在院坝边水竹林旁挖了一个土坑窖红苕粉渣,粉渣掏完后,泥坑沿上粘了不少腐烂的粉渣,也许正因为这原因,泥坑壁上竟长出了小桌面大小的一片阳雀菌来。记得母亲发现了,回屋里叫我去看,母亲竟带着难以抑制的兴奋。那是我一生中见过的野生阳雀菌最多的一次。

阳雀菌因其外形缘故,叫羊肚菌更形象,但我还是喜欢的它阳雀菌。阳雀菌味道异常鲜美,很多地方早已开始了规模化人工培植,即便如此,其价格也非常昂贵,非一般人能够消费。

几年前在阿坝州汶川县城的一条街上,看见一个农人提着一口袋阳雀菌在叫声,问价格,竟要价一百元一斤。讨价还价,七十一斤成交。这么昂贵的吃食,我之前从未敢奢侈过,那次破例,只是想找回童年的感觉。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高粱泡

这叫高粱乌米的东西,学名比俄国人的斯基还长,记不住。我们就叫它高梁泡,甚至还叫它火烟泡。

夏天我们钻进高粱地里只有两件事,一是寻找甜穗子,二是寻找火烟泡。火烟泡其实是一种病菌,抽穗的高梁感染之后,就无法长出高粱穗,而是在苞叶里长出一个嫩白色的长芯,长芯慢慢生长,就会挤破苍叶,然后顶部破裂散开,露出一团带丝的黑灰,风一吹,黑灰就会在空中飞扬。

高梁泡可以吃,我们从小我知道。淡淡的清香,带点甜味,别无什么奇异处。那时的乡下孩子,对山野之物,只要无毒,真是什么都敢下口。把高粱泡剥出来,折掉散落黑灰的一截,就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弄得满嘴黑灰,状如丑鬼。长了高粱泡就无法结出高粱米,所以乡下孩子折高梁泡,农民是并不干涉的。

后来才知道,高梁泡不但可食,而且还是一种高级食品,北方好多地方都在人工培育,成为了餐桌美食。真是令人感慨不已!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黄荆

黄荆,一种乡村山野生长最泛滥的灌丛。一粒种子从泥土里长出来,用不了半年时间就长成一大丛。黄荆也从不单独生长,一长就是一大片。春天长出嫩梢,夏天便遮天遮一大蓬绿色,绿色里长出数不清的花穗,细细的成串的小花苞开出蓝紫色的小碎花朵,引得蜂蝶蚊虫在热烘烘的风中嗡嗡乱飞。

黄荆的枝叶和花穗都散发着一种臭苦臭的令人不悦的气味,小时候不慎用手去拉把了,那气味很久都难以消除。牛羊也不会啃食它。所以,这东西,除了秋冬时节砍来当柴烧之外,我们平时几乎不愿碰它。

黄荆倒也不是别无它用。春夏时节,黄荆的鲜嫩枝叶可以割来沤肥。它的四棱的枝条,长粗长老之后,有很好的韧性,是做箢篼圈的上好材料。在电视上还看到过别的地方,竟有将黄荆嫩叶揉碎透水做成豆腐的,那盛在碗里如翡翠般剔透的东西,只不知味道如何。当然,黄荆还有一个更大的作用——黄荆棍下出好人!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断肠草

初识此花者,必爱之。初识此花大名者,必爱之!

紫堇——多有内含的名字!

谁能想到,它在我们口中,竟然叫作断肠草。

断肠,固不可当真!天涯断肠人,一唱一断唱。这些都是古人的夸张之语。但我们言及此物时,其含义是肠子要的意思,一点不夸张,一言不诗意!

这花,本来开得婉约优雅。但因“断肠”之名,立即便显得阳郁而狰狞。在我们童年的记忆里,它是一种从不赶热闹的植物,也是我们从来就敬而远之的植物。它从不往显眼的空间里生长,我们也不碰不割。敬而远之,相安无事。

它是巫师,但不邪恶!

它的花,我们在童年的光阴里,偶尔偷窥!

书上说它的,竟全是好话!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桐麻豌儿

这种树是梧桐树的一种,具体名字不知。比起那个从西方引进的法国梧桐来说,这种梧桐树才是正宗的本土梧桐,我们称它桐麻豌,其实也指它结的果实。该树表皮光滑,树干挺直,树叶宽大,在乡间山坡并不多见。它的花极像一把勺子,结出的种子就缀在勺子的边缘,形状如干皱的豌豆,故有桐麻豌之名。母亲曾在外公院子旁的竹林里采回过这种豌豆炒给我们吃,但早已忘其味。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地木耳

地木耳,这在乡间极其常见的东西,也因其常见而被湮没于人们的注意力之外。称其为木耳,是因为它与木头上长的木耳极为相似。卷卷的,皱皱的,亮亮的,放在手上颤颤地抖动。

地木耳虽说到处可以长,但在坡上透水性好的石谷子滩和沙土上是最多的,且一定是在雨后才长出来。有的单独一朵,有的成片成堆。在一些沙壤的草丛里,也是一抓一大把。

每年春夏,次下雨之后,地木耳都会疯长。传说雷雨之后长得更多,因此地木耳又被称为雷公菌、雷公菜、雷公屎。记忆里,老家后坡上的沙土沟和石谷子滩上就很多,丙田湾那个坟包空地的草丛里也多,下雨后的红苕土里也会长。

知道地木耳可以吃,但在我老家乡下,就算生活非常困难的年代,好像也没有人吃这东西。人“有所为有所不为”,是一种选择,而“有所食有所不食”大概是一种习惯,它并不与是否贫穷缺食有关。比如,很多地方都把老鼠肉当作美食,而我老家一带的人,就从不吃老鼠;就算是穷得断炊,也极少有人吃野菜,当然也包括这地木耳,虽然现在很多人说起它竟是“包子的味儿”。

地木耳长在沙地上,很不容易淘洗干净。记得两年前在川西的什么地方吃过一次地木耳炒鸡蛋。味道还行,只觉得嚼到最后总有沙沙的感觉。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稗子

大排档小酒馆,柜台上往住摆几个泡酒玻璃坛,其中总有一种稗子酒。盛上二两,细细品味,倒真能品出关于稗子的一些遥远记忆。

稗子,我们又称茅稗,是农田里一种典型的有害杂草,因其与水稻共生,长出与稻苗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形,以便让自己能隐身于稻田而求生存,如不是有经验的农民,还真不容易一眼认出它来。但也恰恰因其强烈的求生欲,抢得过多的养份就长出高于稻苗的茎叶,从而暴露自己。每季水稻要薅秧两三次,排成行的社员从稻田的一头拉网似的围过去,用脚捅用手捞,将稻苗间的杂苗除去,其中重要的就是扯稗子,“薅秧择稗”是常常连在一起说的农事话语。

扯掉的稗子连根带泥丢到田坎上,即使离开了水也不会死,还会照常生长结实。这种生存的韧性,自然是被自己贱的身份逼出来的。大凡贱者,都有超凡的生存能力。 

书上有“稗官野史”一说。稗官即小官,小官多不入正流,却对民间下层生活极熟悉,提笔记录,便为野史。野史也不入正流,却是正史的有力补充和拨正。总之,都显示一个“卑”的属性。难怪,稗子的“稗”要写成这样。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麻芋子

学名叫半夏的一种野草,我们称之为“麻芋子”。顾名思义,长相像芋子,有强烈的麻味。不过,虽说长相与芋子相似,却要小得多,最大的充其量一般也就中指头尖大小,小的如筷子尖一般大。 

麻芋子在众多乡间植物中算是比较特殊的一种,无论是它的植株外形还是它的繁殖方式。一粒麻芋子,也就是球状块根,每年春天从泥土中抽出一根嫩芽来,嫩芽可以长到半尺多高,顶端分出几个尖尖的叶片。到了夏天又会从根部再抽出一根嫩芽来,并逐渐长成一朵勺状的花,勺子里排着密如鱼卵的小颗粒,我疑心那是它的种子。

麻芋子的茎杆上会慢慢凸起一个小疙瘩,小疙瘩慢慢长大,变成一颗筷子头大小的麻芋子,当苗子枯萎后,这茎杆上的麻芋子落入土中,来年春天就又会长出一株新苗来。那勺状花中的小颗粒,我想它也许同样会入土发芽的,不然一株麻芋子一年就只能再繁殖一株,不是太慢了吗?只是在乡村生活时,我没注意这个事儿。

麻芋子是一种可以卖钱的中药,每年万古车端旁的收购站都在收。夏天撬麻芋子是我们常干的事。腰上拴个竹笆笼,手拿一把削成刀状楠竹片,到庄稼地里去寻,去撬。撬得麦子地里到处是坑,新栽的红苕土中到处是洞,常常遭到队长的吼骂。但我们仍然满坡满野的撬麻芋子,因为我们要靠撬麻芋子和拾屎来准备学费。

故乡草木(记忆速写)

(慢慢续) 


0

阅读 收藏 喜欢 打印举报/Report
  

新浪BLOG意见反馈留言板 欢迎批评指正

新浪简介 | About Sina | 广告服务 | 联系我们 | 招聘信息 | 网站律师 | SINA English | 产品答疑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