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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林生祥、罗思容大陆行而写

(2008-04-01 22:25:07)
标签:

摇滚

艺术赏析

文学/原创

马世芳

民歌

人文/历史

音乐

文化

按:林生祥、罗思容将在四月赴大陆演举行系列演出,这是应主办单位邀约,替广州《城市画报》写的稿子。


卑南族歌手陈建年曾经是这么唱的:

乡愁,不是在别后才涌起的吗?
而我依旧踏在故乡的土地上,
心绪,为何无端的翻腾?

他的乡愁,来自父亲的叹息:这片地,原本是我们的啊。于是,乡愁不再来自地理的距离,而是心理的距离了。

我也有我的乡愁,尽管我也依旧踏在故乡的土地上。我是台北人,在这座城里出生、上学、工作、成家。然而,对于这座城,我总缺少一分唤它「故乡」的情感──所谓「故乡」,理该是一处腹地更深邃、南风更熨贴、天空更高远、水色更温润的所在,不是么?

然而,在林生祥和罗思容的歌里,我看见了那既远且近的故乡。尽管我一句客家话也不会说,尽管我从来没有去过美浓:

细妹你看,那中央的大山(
搅著白云翻来又转(
细妹你看哪!那转弯的河流(
驱赶大水波光潋灩((

细妹你看,那挂云的大山(
倾身顾著山下的石岗田(
细妹你看,那唱歌的河流(
弯腰抱著身边的沙埔地......

──「细妹你看」,林生祥、锺永丰词,林生祥曲(

「回家」,多么简单的愿望,多么遥远的路程。这趟「精神归乡」的旅途,上溯六七十年代的乡土文学运动,染上了恒春老歌手陈达苍凉辽远的「思想起」。李双泽为「水牛稻米香蕉玉兰花」谱出美丽的旋律,男孩女孩纷纷离开故乡涌向城市,罗大佑痛切地呼喊「台北不是我的家」,群众运动四起,客家乡亲走上街头,替国父遗像蒙上口罩,高喊「还我母语」。唢呐凄厉的号音从「亚细亚的孤儿」吹到「一无所有」再转进「菊花夜行军」,孩子的啼哭,拖拉机的低吼,吉他清脆的拨弹......透过这些,慢慢地我们重新把「故乡」端详清楚:它的美丽,它的丑恶,它的无奈,它的愤怒。然后我们才能分辨,回家的路指往哪个方向。

罗思容年过四十才开始写歌,大器晚成,厚积而薄发,于是可以委婉,可以温暖。听她歌唱,彷彿目睹一树晚开的香花缓缓绽放。她的歌,则是寻常生活积年累月叠压的岩层深处,一缕熠熠发光的矿脉。多少生命中的风雨和伤痕,都低眉敛目收拢了进去。它们有时温馨,有时淘气,有时带著淡淡的伤感,满载著故事的线索,总会让我们对那些欲言又止的部份浮想联翩:

每日清晨,明亮的曙光斜斜的透出来
不知怎么,我的身体找不到世界的出口
我徬徨,找不到自己,啊,这是什么世界......

看看我的女儿,香香甜甜的沉睡
才发现,恬静的世界是那么庄严
屋旁的橘子花,甜蜜的香味
我的内心突然起了变化
像一个孩子,每日做著奇妙的梦......

──「每日」,罗思容词曲

思容的歌,来自朴素的生活,直观的感受。观照世情,则既有母亲的宽容,也有女性的渴欲。这坦诚的眼神,在台湾创作音乐的历史上,竟不多见,在客语创作者之中,更是凤毛麟角。看思容演唱,貌似淡定,其实有的是压抑与克制。偶尔,歌唱进入状态的时候,她会放开身体摇摆轻舞,像母系的族长,像部落里的巫──《每日》专辑这些歌,援引了大量的草根蓝调元素,不正带著巫的味道?静水流深,波光粼粼,这小小的晃动,尚不致搅浊了如镜的心影:

妈妈跟随月光在跳舞
妈妈晃动的影子也在跳舞
妈妈的手不停地摆动
我的身体也跟随妈妈翩翩起舞
两个人的身体,两个人的手
变成四个身体,八只手
啊,哪有妈妈不爱跳舞
啊,哪有女儿不跟随跳舞
我的女儿看我们快乐的跳舞
她也一直挥手
就像一只蝴蝶,飞到花园去
飞到月光下休憩
妈妈妈妈快快来,我们也来飞翔啊
女儿女儿快快来,我们也来跳舞啊
三个人的身体,三个人的手
变成六个身体,十二只手......

──「跟随妈妈跳舞」,罗思容词曲

林生祥的世界,则是另一种色调。在生祥的歌里,我们常常会遇见那个近乡情怯的青年:有时候他叫秀仔,是决意返乡「蹲点」的知青,有时候他叫阿成,在城里混不下去,遮遮掩掩退回老家务农,捲土重来。有时候他叫古锥仔,在都会的底层飘浪,想著哪天兄弟我也来干一则头条新闻。生祥早年的作品多半激切而悲壮,近年则渐渐松缓下来,底气仍足,那自苦的焦虑,却终于可以放下了。

我记得第一次听《我等就来唱山歌》的那个下午。那是1999年,天气很热,我拿著初版那张装帧设计充满「业余味道」的CD,其实并不特别期待什么。然而按下播放键,第一首歌才唱到一半,我已热泪盈眶。那是生祥在「交工乐队」的第一张专辑,我们这一辈的孩子,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史诗。2001年,《菊花夜行军》出版。拿到专辑的午后,我坐在床缘,一动不动听完整张专辑,然后再听一次,然后再听一次。那年「交工」在台大活动中心礼堂演出,全场爆满。我挤在最后一排,激动地想:若我还是大学生,这场演出应该会是改变我一生的「启蒙时刻」吧。当下我很确定,台湾再也没有能够超越他们的摇滚乐队。

然而「交工」竟解散了,传说中的第三张专辑并没有做完。有幸听到几首半成品,洗炼、大气,好听得令人颤抖。直到现在,我仍偶尔痴想那些未完成的歌,不知可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交工」不再,一个时代宣告结束。失魂落魄的乐迷尚未缓过气来,生祥已经组了新团,做出「后交工时代」的第一张专辑《临暗》(2004),然后是彻底回归原音乐器的《种树》(2006)。其他的「交工」哥们儿改组「好客乐队」,发表了《好客戏》(2005)。在「交工」巨大的阴影下,他们各自拓出了截然不同的路线。当我们还在一心凭吊过去,他们已经奋力写下新的历史。

我和生祥同龄,认识他的时候,我们还不满三十,血液里依稀残留青春时代的烟硝气味。我们认识得晚,却拥有许多共同的回忆:台湾解除戒严那年,我们高二,正是开窍的年纪。待到进了大学,遂各自一头撞进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百花齐放众声喧哗的「后解严时代」。那几年的记忆,饱含著鲜莽躁动的朝气,是餵养我们这一代人的精神土壤。

生祥九十年代初便在淡江大学组了「观子音乐坑」,是「交工」的前身。从「观子」到「交工」,就音乐形式来说,是从传统的「四件式」摇滚乐队发展到结合民乐编制的实验。「交工」的鼓组是客家八音鼓和传统爵士鼓的混血,唢呐、月琴、木吉他、电贝斯并驾齐驱,这样的混成编制几无前例可循,每样乐器的旋律线条和音频区段都必须仔细安排,纔不至于扞格。他们从头摸索,建构出属于自己的音场和编曲概念。在现场演出的条件犹然简陋的时代,他们对乐器的收音、内外场音响的调校、乃至于节目的行进,每个环节都有缜密周到的安排,这使「交工」的演出得以维持极高的水准,放在当时的独立音乐圈,简直是鹤立鸡群。

这种「穷而后工」的「手艺人」精神,延伸到生祥单飞的时代,即使单就录音、制作论之,也替台湾创作音乐树立了可敬的典范。从「交工」时代到《临暗》和《种树》,生祥的编制愈来愈简单。先是拿掉了打击乐器,继而索性只留两把木吉他和一支冲绳三弦。然而尽管编制不断「瘦下去」,音乐却跨著大步前进,不断翻出新境界。和日本吉他手大竹研的合作,不仅让生祥重新认识了木吉他的种种可能,也让他「重新归零」来思考节奏、旋律、和弦这些基本元素。「交工」时代的生祥多是明火的镬气,到《临暗》和《种树》,则学会了用「减法」思考。如今,他和大竹研在舞台上只用两柄吉他,便能拨弹出一整个世界。信手拈来,清风徐徐,旋律像稻浪翻飞,每个音符都饶富深义。

思容的世界,或许可以视为「私领域」的诗歌,生祥的世界,则承继了「交工」时代对社运、农民与工人的关注,只是笔法不一样了。长期和生祥合作的「笔手」锺永丰,白天是政务官,晚上闭门写诗,骨子里是个不折不扣的老左派。他和生祥的合作,成色之完熟细腻,放眼近二十年的创作乐坛,或许只有陈明章和陈明瑜的词曲搭档足堪媲美。生祥曾经和我说:从《临暗》到《种树》,他和永丰反覆辩诘,希望能用更精简的篇幅、更凝鍊的语言,换取更宽阔的音乐空间。几经磨合,我们乃有了这样精彩的歌词:

种给离乡的人
种给太宽的路面
种给归不得的心情

种给留乡的人
种给落难的童年
种给出不去的心情

种给虫儿逃命
种给鸟儿歇夜
种给太阳长影子跳舞

种给河流乘凉
种给雨水歇脚
种给南风吹来唱山歌......

──「种树」,林生祥曲、锺永丰词

若你问我,过去一年台湾最值得注意的「乐坛新人」是谁,我会说,罗思容。《每日》是一张慢火细熬的精品,假如这纔只是这位女子音乐事业的起点,不妨想像她接下来的作品,可以有多么精彩。这株晚开的花树,才初初绽放出她深邃的香气呢。

然后若你问我,当今台湾最重要的创作歌手是谁,我会毫不犹豫地说,林生祥──这要是让生祥听到,他一定会急急摇手,赧然微笑,极不好意思地要我千万别这么说。他或许还会说,自己还差得很远等等。这都不要紧,愈是了不起的创作者,原本就愈容易苛待自己。我只想说,能够亲眼目睹他一次次跨过自己设下的高标,能够和他共处在这个时代见证这一切,我著实以此为荣。

听说生祥和思容将在大陆举办一系列小型演出,仅以此文向他们致意。他们的现场演出,或许仍可以是改变你的生命的「启蒙时刻」,愿我也能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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