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预测

宗 城

猜诺奖是每年文学界的保留节目，但这些年，诺奖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比如:2016年把荣誉颁给美国诗人、歌手鲍勃·迪伦之后，仅仅相隔四年，又给了另一位美国诗人露易丝·格利克。2018年，给了东欧的托卡尔丘克，2019年，又给了同样来自欧洲的彼得·汉德克。问题不在于实力，这就意味着，即便是来自同一国家、同一门类的作家，短期内也可能同时被诺奖盯上。通过地域来猜诺奖，并不靠谱。

但诺奖依旧有迹可循。性侵丑闻后，诺奖评委洗牌，新增了不少女院士，诺奖声明也说会更致力于全球化和性别平衡， 18年给了托卡尔丘克，是一个风向。需要重振声誉，在欧洲，性侵事件对诺奖公信力的打击是很大的，所以2018、19连续两年诺奖都颁给了服众的作家，托卡尔丘克和汉德克都是成名已久、极可能经典化的人选。

考虑到性侵门后诺奖的评委会已经洗牌，我们不妨以性侵门之后，也就是2018年到2020年这三年作为参考，再根据两年内不能颁给同一国家作家这一不成文规则（因此今年美国作家基本不考虑），提炼出一份诺贝尔文学奖的常驻热门（且还未得奖），他们是:

爱德华多·门多萨（西班牙）、赛斯·诺特博姆（荷兰）、卡尔·奥韦·克瑙斯高（挪威）、努鲁丁·法拉赫（索马里）、彼得·纳达斯（匈牙利）、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匈牙利)、乌利茨卡娅（俄罗斯）、恩古吉（肯尼亚）、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加拿大）、阿多尼斯（叙利亚）、杨炼（中国）、残雪（中国）、阎连科（中国）、多和田叶子（日本）、村上春树（日本）、玛丽斯·孔戴（法属瓜德罗普）、安妮·卡森（加拿大）、马里亚斯（西班牙）、高银（韩国）、牙买加·琴凯德（安提瓜和巴布达 圣约翰）、查尔斯·斯密克（南斯拉夫）、米亚·科托（莫桑比克）、彼得·凯里（澳大利亚）、大卫·格罗斯曼（以色列）、伊斯梅尔·卡达莱（阿尔巴尼亚）、安图内斯（葡萄牙）、伊莎贝尔·阿连德（智利）、塞萨尔·艾拉（阿根廷）、本·奥克瑞（尼日利亚）、阿提克·拉希米（阿富汗）、安妮·艾诺（法国）、亚伯拉罕·耶霍舒亚（以色列）。

再把一些几乎不可能得奖的人选摘出去，缩减如下：

爱德华多·门多萨（西班牙）、赛斯·诺特博姆（荷兰）、卡尔·奥韦·克瑙斯高（挪威）、努鲁丁·法拉赫（索马里）、彼得·纳达斯（匈牙利）、拉斯洛·卡撒兹纳霍凯（匈牙利)、乌利茨卡娅（俄罗斯）、恩古吉（肯尼亚）、阿多尼斯（叙利亚）、杨炼（中国）、残雪（中国）、阎连科（中国、）多和田叶子（日本）、玛丽斯·孔戴（法属瓜德罗普）、马里亚斯（西班牙）、高银（韩国）、牙买加·琴凯德（安提瓜和巴布达 圣约翰）、查尔斯·斯密克（南斯拉夫）、米亚·科托（莫桑比克）、彼得·凯里（澳大利亚）、大卫·格罗斯曼（以色列）、伊斯梅尔·卡达莱（阿尔巴尼亚）、安图内斯（西班牙）、伊莎贝尔·阿连德（智利）、塞萨尔·艾拉（阿根廷）、本·奥克瑞（尼日利亚）、阿提克·拉希米（阿富汗）、安妮·艾诺（法国）、亚伯拉罕·耶霍舒亚（以色列）。

我在开奖前会比较看好莫桑比克作家的米亚·科托。他用葡萄牙语写作，作品富有人文关怀，对女性的描写也温柔而有力，在创作上比恩古吉更前卫，诺奖会喜欢更有创造力的作品。此外，门多萨（西班牙）、乌利茨卡娅（俄罗斯）、塞萨尔·艾拉（阿根廷）、大卫·格罗斯曼（以色列）、伊斯梅尔·卡达莱（阿尔巴尼亚）、安图内斯（葡萄牙）、伊莎贝尔·阿连德（智利）、彼得·凯里（澳大利亚）也是我重点关注的人选。

值得一提的是，上一次亚非拉作家获奖，已经是2012年的莫言。此后八年，都被欧洲和北美洲作家瓜分，诺奖若再不考虑亚非拉作家，可能会引起巨大争议，进而削弱它的公信力。所以，2021年亚非拉作家得奖可能性会比往年大。

诺贝尔文学奖的历史与现实

但需要指出的是，那些所谓的得奖规律，也曾经一次次被调皮的组委会打破。2019年，诺奖开出双黄蛋，媒体和评论家都以为会给两个不同大洲的作家，从而矫正诺奖历史上的“欧洲中心主义”，结果“双黄蛋”都颁给了欧洲作家，一个是波兰作家托卡尔丘克，一个是奥地利小说家、剧作家彼得·汉德克，前者代表东欧文学，后者代表德语文学。这其中，彼得·汉德克获奖出人意料。当时在男性作家行列，开奖前更大的热门是恩古吉等第三世界男作家，并且，汉德克曾经批评过诺奖，被外界认为与诺奖评委会存在嫌隙。那是在一次采访中，汉德克声称：“诺贝尔文学奖到底是应该废除的。因为它对文学只是事后虚伪的追封，固然可以一时招引来看热闹的——让报纸一口气做‘六个版’，却于阅读无益。”

诺贝尔文学奖创立于20世纪初。最初，它并不是一个有世界影响力的国际文学大奖。著名作家托尔斯泰、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都不在获奖行列。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诺奖基本上是欧洲人的游戏。1939年以前，除了印度的泰戈尔（1913年获奖）、美国的辛·路易斯（1930年获奖），其余得奖者都是欧洲人，且集中在西欧、北欧。

1901到1939年期间，诺奖6次颁给了法国人（普吕多姆、弗·米斯特拉尔、梅特林克、罗曼·罗兰、法朗士、杜伽尔）、3次颁给了瑞典人（拉格洛夫、海顿斯塔姆、卡尔费尔德）、3次颁给了挪威人（比昂松、汉姆生、温塞特），这些作家有不少已被淡忘，他们在文学界也不是当时最顶尖的作家，当诺奖评委垂青他们时，却把契诃夫、普鲁斯特、卡夫卡、乔伊斯、托尔斯泰、奥登、鲁迅这些更优秀的作家遗忘在角落。由此可见，语言和地区的影响极大地左右了早期诺奖，考虑到当时的评委多是北欧或西欧出身，这些地区的作家也就更占优势。

由于“50年保密原则”，现在诺奖官网上能查到的提名名单和理由，还停留在1966年，也就是说我们只能查到1966年之前的提名。有趣的是，在这份名单里，托尔斯泰被评委16次提名（同一年可以被不同评委多次提名），无一命中，马尔罗、格雷厄姆·格林、毛姆、奥登也被提名过，但没得奖。契诃夫、普鲁斯特、卡夫卡等文学巨匠干脆从未被提名。中国方面，只有胡适和林语堂是真正被提名的，坊间传闻的老舍、鲁迅是子虚乌有。而在近十年，除了已经得奖的莫言，真正在国际上有影响力的中国作家、且与诺奖传出绯闻的是余华、残雪、阎连科、贾平凹、北岛、李锐、王安忆、曹乃谦等人。

二战以后，随着诺奖更注重国际影响力、欧洲以外世界文学话语权的提升，诺奖也开始走出欧洲，对其他大洲作家给予更多青睐。这期间，美国成了新的得奖大户，而拉丁美洲、日本、南非这些地区或国家也凭借它们的文学实力和“异域性”，令诺奖评委眼前一亮。

哥伦比亚的马尔克斯、智利的聂鲁达、日本的川端康成等，都因为他们独特的美学体系、开创性的语言表达征服了诺奖评委，从这些评选中，我们也能看出诺奖评委固有的一种期待视野：一方面，他们追求文学语言和技术上的创新；另一方面，他们会把他们对“他者”的想象投入到作品当中，那些魔幻的、东方主义的，满足他们想象的作品，总是能挠到他们的痒。

这几年，诺奖之所以给门罗、石黑一雄、鲍勃·迪伦、托卡尔丘克等人，不给村上春树这样的作家，是因为在评委们看来，后者对于文学这个体裁的开拓意义并不如前者，他们或许更出名，但他们的技术仍然是很传统的，而石黑一雄和鲍勃·迪伦都是深刻介入当下公共议题的作家，因此诺奖评委在评价石黑一雄时说：“他的小说富有激情的力量，在我们与世界连为一体的幻觉下，他展现了一道深渊。”

但是，近年来诺奖也错过了不少真正伟大的作家。比如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以色列希伯来语作家阿摩司·奥兹，他们生前都是诺奖热门人选，但已经去世。‍

回顾近二十年的诺奖得主，会发现诺奖在地域平衡和性别分配上做出了更大努力。诺奖很少频繁给同一大洲或国家的作家颁奖，在评奖时也注意到女性作家崛起的声势。

我们通过直观的排列可以看出。近十四年的诺奖得主，分别颁给了彼得·汉德克（奥地利作家）、托卡尔丘克（波兰作家）、石黑一雄（日裔英国作家）、鲍勃·迪伦（美国诗人）、阿列克谢耶维奇（白俄罗斯作家）、莫迪亚诺（法国作家）、门罗（加拿大作家）、莫言（中国作家）、特兰斯特罗姆（瑞典诗人）、略萨（秘鲁和西班牙双重国籍作家）、赫塔·米勒（德国作家）、克莱齐奥（法国作家）、莱辛（英国作家）、帕慕克（土耳其作家）。它的总体格局是欧洲文学占主流，但亚洲、美洲文学得到了更多重视，而在性别分布上，男性作家依然更多占到了14席中的9席，但近七年出现了三位获奖女作家。

1950年以来，诺奖最青睐的国家是英国（诞生过7个得主:罗素、丘吉尔、卡内蒂、威廉·戈尔丁、奈保尔、莱辛、石黑一雄）、法国（诞生过8个得主:莫里亚克、加缪、圣·琼·佩斯、萨特、克劳德·西蒙、高行健、克莱齐奥、莫迪亚诺）、美国（诞生过8个得主:海明威、斯坦贝克、索尔·贝娄、辛格、布罗茨基、托尼·莫里森、鲍勃·迪伦、格丽克），其他国家比较平均，意大利、西班牙、瑞典是第二梯队。考虑到英、美、法这三个得奖大户最近七年已经有人得奖，且诺奖新世纪以来，越来越重视地缘政治平衡，所以那些热门候选里，来自英国、法国和美国的得奖几率很小。

值得注意的是，自从略萨（2010年获奖）之后，诺奖已经8年没有把奖颁给南美洲了，而非洲上一次获奖，还是2003年南非的库切，至于大洋洲，那基本被诺奖遗忘了。所以，出于地缘政治的平衡策略，诺奖的新宠儿可能从南美洲和非洲产生，在南美洲，阿根廷、哥伦比亚是得奖大户，在非洲，南非、尼日利亚的作家是诺奖评委关注的重点。

同时需要考虑的，还有性侵丑闻对诺奖公信力的影响。2018年，诺贝尔文学奖曾因性侵丑闻而暂停颁奖，这是近二十年来诺奖最大的丑闻。这起事件起因于2017年11月，当时有18名女性指控瑞典摄影师、文化人Jean-Claude Arnault涉嫌性骚扰和身体虐待，此人与诺奖评委会有关。媒体指出:Arnault还涉嫌提前泄露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的名字，比如2016年的鲍勃·迪伦和2005年的品特。因为这些事件，多达5位院士辞去了诺奖评委会的职务，导致评委会成员一度只剩下10人，这才有了诺奖的停摆（诺贝尔文学奖评定奖项需要至少12个评委）。

不过，这还不是诺奖历史上最严重的事件。除了几次因战争停摆外，1989年，诺奖评委会因为“鲁西迪事件”陷入了分歧，起因是时任伊朗宗教领袖霍梅尼下令追杀国际作家萨尔曼·鲁西迪（代表作《午夜之子》《撒旦诗篇》），信得各大文学院发出抗议。诺奖评委会的部分院士也抗议了，但大部分院士主张文学院不应当干预政治，拒绝了以“瑞典文学院”的名义发表抗议声明。有三位院士愤而辞职。

为了挽回声誉，诺奖在近几年或许不会选择太过冷门的作家，评委会开始格外关注布克文学奖、国际布克文学奖、卡夫卡文学奖等其他国际文学奖项的入围名单，从中罗列心仪人选。譬托卡尔丘克就是国际布克文学奖的得主，而彼得·汉德克在德语文学中的声誉已经无需赘述。

所以，像阿特伍德、安妮·卡森、哈维尔·马里亚斯、品钦、黄皙暎这样功成名就的作家理应得到诺奖重视，为了避免菲利普·罗斯这样的遗憾，他们会更多考虑具备经典化潜力、或者已经是文学经典行列的作家。

诺贝尔文学奖对作家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当然，对作家来说，获得诺奖也是一把双刃剑。它对销量和声誉的带动自不必说，但它同时意味着喧嚣，过度的曝光会折损作家创作的时间。对于一些作家而言，诺奖既是一份肯定、一种荣耀，也意味着短时间内大量的曝光、持续不断的邀请、难以拒绝的“应酬”。大量非文学圈子内的人们将目光对准他们，图书的畅销背后是参加一次次“文学分享会”、进行一次次影视改编的协议，作家本人将不得不损耗比以往更多的精力分担写作之外的事情，客观上这对写作确实有影响。198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米沃什就曾这样形容诗人辛波丝卡：“害羞，谦虚，诺奖对她是个负担。她在自己的诗里面静默，她不会把自己的生活写进诗里。”

中国作家莫言参加过一场名为“诺贝尔文学奖及其意义”的同题演讲，他当时就说：“去年八月，我在北京不胜烦扰，便躲回高密，没想到高密也不是世外桃源，随着开奖日期渐近，各种传闻和谣言使我心烦意乱，想不到我一生与人为善，竟然有这么多人恨我。渐渐地我明白了，这就是诺奖被曲解的意义。”获得诺奖后，莫言更为忙碌，一个同样不可忽视的因素是：读者对于获奖作家的期待也会相应拔高，而作家可能因此焦虑自己无法写出更好的作品。

附：那些无缘诺奖的伟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