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霖 铃
宋 柳永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方留恋处,兰舟催发。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白衣卿相柳永(约987—1053),字耆卿,初名三变,排行第七,又称柳七。崇安(今福建武夷山 )人,雍熙四年,生于济州任城(今山东省济宁市任城区)。北宋词人,婉约派创始人,代表作《雨霖铃》。宋仁宗朝进士,官至屯田员外郎,故世称柳屯田。他为人放荡不羁,仕途坎坷、生活潦倒,厌倦官场,耽溺于旖旎繁华的都市生活,在“浅斟低唱”中寻找寄托。他是北宋第一个专力作词的词人,也是大量制作慢词的第一词人,开拓了词的题材内容,发展了铺叙手法,促进了词的通俗化、口语化,在词的发展上有重大贡献。其词多描绘城市风光和歌伎生活,尤长于抒写羁旅行役、离情别绪最为出色,感情纯真、大胆。词作流传极广,“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
说起柳永,自然会想起流传千古的佳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仿佛看到江南秋色如染,烟柳画桥下水天一色。重湖映青山,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云树绕堤沙,有寒蝉凄切,兰舟催发。满腔离愁的柳永正对着前来送行的知己惜惜话别,执手相看泪眼,柳永低吟长诉:“断续残阳里。对晚景,伤怀念远,新愁旧恨相继。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词写的潇洒,情抒到极致。柳永的笔头,流淌着阳光、春雨、丹青。他描绘的江南,有声有色,有情有韵有味,让身处江南的才子也心驰神往。柳永还有一份天真和稚气,柔情似水,激情似火。平仄声里,如杜鹃啼血,秋雨打萍,把宋词挥洒的如此婉约,如此酣畅淋漓!
评说柳永,不管你怎样看待,也得承认他是中国文学史上首屈一指的风流才子。李白有才气,苏轼也风流。若论才气、风流,且把才气与风流玩得出诗入画,游刃有余,恐怕李白与苏轼难以望及柳永的项背。
柳永不仅是个风流才子,还是个屡试不中的补习生,常饮常醉的酒鬼,仕途坎坷的小官,浪迹江湖的游客,自命不凡的“白衣卿相”,酒楼歌女的铁哥,放荡不羁的公子,市井街头的自由撰稿人,“奉旨填词”的第一位专业词人,不修边幅的浪子,敢恨敢爱的汉子,无室无妻的光棍,创新发展宋词的巨匠。
达官显贵,正人君子以传统道德守护者的身份谩骂、敌视柳永,污蔑,漫骂歌女青楼。柳永不同,也可能惟有柳永不同。他以善良、真挚的同情心体察那些生活在最底层的妇女,他放下傲视权贵的“白衣卿相”的架子,以心换心,和舞女歌伎做朋友,以满腔的真情温暖那些冷冰冰的心、滴血的灵魂。在世人泼满污水的地方,柳永看到了大宋王朝骨子里的污浊,看到崇高掩盖下的卑鄙。最肮脏,最卑鄙的地方,不是秦楼楚馆,而是富丽堂皇的宫殿。
直面生活,柳永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口无遮拦地唱出了自己的心声。
《昼夜乐》写到:一场寂寞凭谁诉?算前言,总轻负。早知凭地难拼,悔不当时留住。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
《御街行》写到:朦胧暗想如花面,欲梦还惊断。和衣拥被不成眠,一枕万回千转。唯有画梁,新来双燕,彻曙闻长叹。
《蝶恋花》写到: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真情,真爱,真词,真男人;
敢写,敢唱,敢为,敢叛逆。
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甜甜蜜蜜,切切绵绵,难得的真情,传奇般的故事。在那充满着污浊,虚伪,欺骗,残暴的社会里,莫要说柳永为舞女歌伎们写词写曲,他们就是热烈地拥抱,疯狂地相爱,也是崇高的,纯洁的,灿烂的。要说这就是柳永的沉沦,那么,这种沉沦太美了,太精彩了。它足以使天下那些权势和金钱下的男欢女爱黯然失色。
千百年来,敢如此沉沦的惟有柳永,沉沦到如此精彩的也只有柳永。
《雨霖铃》这首写离情的词,可谓淋漓尽致,备足无余。词起三句点明时间、地点、景物。人将离别,日已晚,阵雨乍停,蝉声凄切,在送别的长亭,人何以堪?寒蝉凄切,为这首词定了调子。“都门”两句,极写饯别时的心情,委婉曲折,欲饮无绪,欲留不得。“执手”两句,再加涂抹,在执手、相看、无语中,更使人伤心失魄。以上三小节极尽回环、顿挫、吞吐之能事。“念去去”以后,则大气包举,一泻千里,似江流出峡,直驰平川,词,则直抒胸怀。以一“念”字领起,标明是设想别后的道路辽远,“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全是写景,实际上含的全是情,景无边而情无限。
换头以情起,叹息从古到今离别之哀,“更那堪”句,又推进一层。“今宵”两句,又是推想,然而景物清丽,别者真像酒醒后在船中所见的残月、岸柳、晓风使人清醒,几如身历其境,忘其是设想了。“此去”两句,再推想别后长久的寂寞,虚度美好的年华。“便纵有”两句,再从上两句的遭遇深入下去,叹后会难期,风情向谁诉说。真是“余恨无穷,余味不尽”。
这首词,写的将别、临别、以及别后的种种设想,把别后的情景描绘得比真的还真,又衬之以景,使人并不觉是虚构,实是柳永艺术手法之高妙。刘熙载在《艺概》中的“点染”之说,更值得称述。他说:“词有点染,耆卿《雨霖铃》‘ 念去去 ’三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二句,乃就上三句染之。点染之间,不得有他语相隔,否则警句亦成死灰矣。”刘熙载的这一评论,实际上是以论画的方法论词,看出柳词中的加深描绘,反复涂抹,既精微入理,又大胆泼墨。也就是柳词中,抒情与写景在章法和修辞上的巧妙运用,可谓词中有画,画中有情。而其中抒情,尤寄寓哲理。所谓“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清秋离别,多情那堪?感情极为沉痛,而染以“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更是伤心而又凄凉,情景妙合无限。这一别后之情景,又是因“念去去”三句点化而得,前后照应,委婉自如。柳词在点染方面的技巧运用,确实达到很高的成就,在这首词里最为突出。
《雨霖铃》:缠绵悱恻,婉约凄切,余味不尽,余恨无穷。以清丽之景,融千古悲愁,起笔凄冷,收笔幽
深,回味不已,千古绝唱。
柳 永—— 独步千古,词坛巨匠,不朽词魂……
天外人编辑整理
原发于2008.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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