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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383年,前秦大帝苻坚率八十余万大军进攻东晋,在淝水河畔,面对东晋区区十万军队,苻坚下令大军后撤,让东晋部队渡河,以便半渡而击之。可是数十万大军后撤比较混乱,这个时候已经是前秦尚书的“终极无间道”朱序却在后阵派人大喊:“秦军败了,大家快逃啊。”秦军于是阵脚大乱,随后晋军全力出击,大败秦军。
这就是著名的淝水大战,谣言轻易击败了几十万大军,历史的剧情在这里发生了大反转,中国的统一被推后了200年。
淝水之战前秦的败因可以归咎于古代信息技术不发达,几十万大军指挥不畅,在茫茫人海中谁都不知道真实的境况是什么。哪知道将近2000年过去了,信息技术也早已前所未有的发达,可我们在茫茫人海中却愈加迷茫,几乎每一件事情都搞不清楚真实的境况是什么,于是各种剧情反转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先比如这两天喧嚣异常的“马桶盖事件”。
一个中国游客在日本酒店贪小便宜拿了个马桶盖,很快传遍朋友圈的消息出现——“宁波人偷了日本酒店的马桶盖”,于是全宁波人被骂;随后有人辟谣“是台州人偷了日本酒店的马桶盖”,刚骂完宁波人的又开始骂起“全中国人的素质”;再后来有公号发布了一段号称与涉事酒店前台的通话,言之凿凿称没有马桶盖被拿走,瞬间所有媒体又齐刷刷地被骂上了;最后宁波市旅游局总算是发布了官方通告,证实了“马桶盖被带走”的真实性,并称该游客李某系误以为是前一位住客遗落物品,抱着贪小便宜心理将此物带出酒店。这回总算不知道该骂谁了。
其实我们已经搞不清楚前前后后那么多消息是谁发布的,也搞不清楚在这样的传播环境里我们到底应该相信谁。总之每个发布者都表演得如此逼真,若在前秦,个个都能当尚书了。
再来看个表演更逼真的,剧情发生在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在颁奖的前一天,先是“钦定”阿多尼斯获奖,但第二天,就被“顽皮”的评委们推翻了,鲍勃·迪伦获奖。照理说,这本子没法编了吧,嘿,那可太小瞧“编剧”的造诣了。鲍勃·迪伦还能拒绝领奖,甚至还有拒奖声明。你看看这剧情不由得人不信:经纪人Albert Grossman在现场宣布,“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可是Albert Grossman死了已经三十年了。还有拒绝领奖的声明,“我很遗憾这是一件颇招非议的事情”。可这声明是照抄萨特的一个字都没有改。
不知道鲍勃·迪伦知道他被安排了如此狗血的人生会是什么感受。这好像又可以再编一下了。
自从传统媒体信息发布的垄断地位被打破,自从人人都可以成为自媒体之后,传播,素以真实为先的原则也同时被打破,而传播率被放在首要的位置。发布者追求快,追求在第一时间发布,所以到底是宁波人还是台州人拿了马桶盖,到底有没有拿马桶盖,全都不是他们考虑的事情。采访一个前台就觉得自己终于掌握了核心事实,义正辞严地就出来辟谣了。殊不知,这“采访”逻辑和作风就像气象记者问了气象局门口的某个门卫,然后正儿八经开始播报明天是晴是雨一样。
当然比未经核实更糟糕的是自行演绎。为什么鲍勃·迪伦拒领诺奖会被演绎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因为发布者了解受众的心思,了解很多人都有一种非常奇特又分裂的价值判断标准。了解他们在现实生活中势利又鄙俗,但在口头表述中,总想把自己塑造得超脱又清高。了解他们虽然喜欢阅读成功学和企业家传记,却喜欢转发抛弃亿万身家,进入深山修行以求心灵安宁之类的鸡汤谣言。这些虚伪又虚妄的价值观,催生出了一种虚幻的世外高人臆想:一个人取得了万众瞩目的世俗成绩,但面对名声和金钱,鄙视一笑,转身离去。
所以,杜撰者只需演绎出这种“获得尘世功名却视名利如粪土”的意淫景象,转发数和传播率自然垂手可得。你想,鲍勃·迪伦霸气拒绝诺奖,该多么精确地符合“意淫人设”啊!
这便是如今自媒体的现状,而我们便活生生地处在这般混乱的自媒体时代。时光仿佛倒退至近2000年前的淝水河畔,一会儿有人喊“准备作战”,一会儿有人喊“前军败了快逃啊”,每天都是一场大溃败,每天都乱成一团。
媒体,根据新闻学教科书的定义,是指传播信息的媒介。它是指人借助用来传递信息与获取信息的工具、渠道、载体、中介物或技术手段。但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教科书了,编撰者可能不会想到,有一个时代,传递的信息可以如此之泛滥、不负责任、别有用心。是时候该重新严肃界定媒体这个称呼的定义边界了,否则,不靠谱的将不仅仅是信息本身,而是整个社会、整个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