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少年在楼下唱歌

    文/海棠依旧

    七月的骄阳似乎过分迷恋于人间，它不时用满腔的“热忱”抚摸着千山万水以及尘世的男人女人。这样的爱有些沉负，令街上走的、地上爬的，都垂头蔫脑地匍匐前行，丝毫看不到有任何感恩戴德的行为。

    我是不怎么感恩戴德的人，此刻正在家中吹着冷风享受可口的美餐；而我的孩子一边用餐一边看着动画大片，不时还会拒绝这个或那个菜肴。

    突然一阵音乐传来，轻巧地压盖住动画片里的声音，孩子没有反应，他喜欢画面大于声音，而我喜欢音乐高于画面，于是，我不得不起身寻觅音乐的来源，不是好奇心作怪，只是这个平常乐于安静的小区，如何在这个午后有了肆意的聒噪？

    只往窗外撇了一眼，答案没有任何难度地豁然解开，是几个少年在楼下唱歌，具体说是在炎炎烈日下寂寞又孤独的唱歌。这样的歌声容易让我想起张雨生，想起他那首《我的未来不是梦》：“你是不是像我在太阳下低头，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区内没有大树，成行的小树也少的可怜，他们待的地方连棵小草都没有，所依靠的只是一面被太阳烘得燥热的水泥墙。其中的两个已倒卧在地面上，身下铺着破烂的纸片；还有一个颓废地依坐在墙角边，一条腿打开，另一条蜷曲着，衣上的纽扣几乎全部解开，右手无力地搭在打开的那条右腿上，左手上面夹着一颗烟，头微微左倾着，往往吸上一口，会沉默半天再费力地去吸第二口；最后的那一个抱膝而坐，裤管双双被挽至膝盖处，偶尔会用手挠挠头。他们的发型几乎雷同，长长黑黑地蓬蓬一堆，刺刺地向天空生长，少有非主流的装扮，尽管他们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

    音乐来自其中一个少年的手机，他不停地翻听着储存在机器里的音乐，一首歌与另一首歌的间距超不过两分钟，每一首歌他们都会跟着哼唱，如浮躁的鸣蝉欲像停歇欲是亢奋地嘹嘹诉说。我看了一下房内的钟表，时间指在午休的地方，楼下的歌声还在反复无常地盘旋着，但没有人出来制止，大概居民楼上的人们知道这些少年内心的感受，这么幼小漂泊在外，如果不是为了生活还能是为什么？

    我重新坐到餐桌旁，看到沉浸在动画片里的孩子，不由对他说：“你去看看楼下那些出来打工的大哥哥，谈谈你的感受。”孩子似乎动了好奇心，跑到窗边踮起小脚看了看，接着回来说：“妈妈，他们好可怜啊！晒死人了！”这是不是忆苦思甜的教育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孩子是一秒钟的明白，一刻钟的迷糊，啥也不如动画片来劲，当他小眼迷离地盯在电视上时，我几乎是无语亦无言。

    天色好像不对劲起来，转眼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我忙关上电视，不由又踱到窗边，看到了几个少年慌张躲逃的样子，因为要转移身边的一些机械，瞬间他们变成了落汤鸡。干燥的地面被雨点一个坑一个洼地敲打着，几个人在仅能容下半身的墙丕下躲避暴雨的洗礼，偶尔会有谁不时用手摔一下顺脸而滑的雨滴。

    音乐依旧唱响着，一会是《千千阙》，一会是《自由的飞翔》，他们仍是高亢地跟着和歌，歌声中没有沧桑，有的只是发泄的怪腔怪调，似野狼发出的长啸之音。我找不到这些少年内心的特征，只是感觉他们很孤独，孤独又寂寞，寂寞如耳边动荡又凌乱的那些歌。

    他们脸上少有笑容，黝黑的皮肤少言寡语，在为每家每户工作完后，只是轻轻告诉你：修好了！然后走下楼去，开始为另一家安装，我甚至不知道这些少年来自哪里，明天又去往何处？他们是一群孜孜求生的蝼蚁，混迹于城市与城市之间，流行与他们无关，时代与他们无关，有关连的只是远方的父母，以及缕缕难剪的期盼，如果不出我的意料，还有未来，不是梦的未来，会不会在这个城市与那个城市之间呈现？

    太阳再次暴躁地跳出来，只是少了闷燥之感，我打开了窗，呼吸着新鲜的清凉气息。楼下的少年从狭窄的墙丕里走出，执双手于腰际，议论着什么，随后大笑起来。我没有看见久违的雨后彩虹，但我相信不久的将来会有道彩虹为这些少年慢慢展开。

                                                                            2008-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