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现丑态，戏呈异彩

——观看吉艺在淮剧《活捉》中的表演

张一民

 近年来，淮安市淮剧团为了更好的传承西路淮剧这一“非遗”艺术，引进和培养了大批的优秀青年演员，让他们任主演、挑大梁，在戏剧舞台上崭露头角，吉艺就是其中之一的佼佼者。

 吉艺，涟水县徐集人。他的出生虽然算不上梨园世家，但也够得上是戏二代。他的父亲在涟水县淮剧团担任鼓师，母亲则是县淮剧团的当家花旦。他自小跟着随父母在台前幕后浸润到戏剧的旋律和表演，小小年纪就会哼出几句淮调和摆出几招架式，父母亲看他机灵可爱，就为他取了个单名“艺”字，以示父母的志向和对儿子的希望。受家庭的影响和艺术的熏陶，吉艺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学习淮剧这门艺术。他毕业于盐城鲁迅艺术学校淮剧表演专业，曾在上海市人民淮剧团实习，又在中国戏曲学校进修，师承著名淮剧表演艺术家梁伟平，主攻文武小生，进团以后主演过《血战刘老庄》《珍珠塔》《琵琶记》《白蛇传》《宝莲灯》《牙痕记》等诸多剧目，并获得省第六届淮剧节优秀表演奖、江苏戏剧奖——红梅大奖赛优秀表演奖、淮安市首届戏剧节优秀表演奖等奖项。

  观看吉艺的表演，总觉得有一种荡气回肠之感，他的文戏嗓音敞亮，能根剧情发展和塑造人物需要，时而高亢，时而沉郁，时而委婉，运腔自如；他的武戏动作潇洒、飘逸，难度系数很高，能使台下观众看的热血沸腾。据说吉艺的戏路很宽，既能演生角，又能演丑角。看他平时标标致致、文质彬彬的模样，起初我还不大相信，直到去年年底，在淮剧团排练场看了一场他和青年演员麋莉莉合作演出的折子戏《活捉三郎》，才始信不疑，并为他在成功塑造张文远这一文丑角色中，所表现出来的的艺术魅力和风采而赞赏不已。

《活捉》一剧是市淮剧团从昆曲《水浒记》中移植过来的，剧情讲得是郓城县押司宋江新婚不久，因忙于公务，冷落了妻子阎惜娇。惜娇百无聊赖，禁不住吏书张文远诱惑，与之勾搭成奸。事发，惜娇被宋江杀死。其孤魂因悔恨张文远是这场悲剧的最初制造者，乘着夤夜飘荡到张文远居处寻仇，张惊惧却之，被惜娇以色诱捉拿，勾取其魂魄，同赴阴曹地府。

这是一场鬼魂戏，要求男女演员围绕一个“魂”字塑造形象。麋莉莉装扮的阎惜娇是幽魂，而吉艺装扮得是张文远的生魂，最终亦成为鬼魂。所以，吉艺的表演有一个变化的过程，难度更大。笔者观看吉艺的表演，觉得可用五则含有“魂”字的成语予以概括。

  一、魂不守舍

 戏一开场，阎惜姣幽魂在烟雾中的出现，她身着寿衣、双袖垂地、躯体僵直，以急骤的莲步圆场，伴随着哀婉的演唱，透露出耐不住阴间的寒冷寂寞和满腹的幽怨。烟雾散去，她来到张文远的居处， 舞台上除了书房背景，仅一桌、一椅、一烛台而已。阎惜娇低唤一声“三郎”，扮演张文远的吉艺上场，他虽然是书生打扮，但在眼鼻之间抹一团白粉，以示角色乃假斯文，其心地实丑陋。他双手揉眼，似乎从梦中乍醒，听到有人在叫门，而且是柔媚的女声，顿时睡意消失，他认定这是一场艳遇，于是魂不守舍，运用了令人眼花缭乱的“摔袖” “扬袖” “绕袖” “翻袖”、“抱肩袖”等水袖功夫，穿插“提褶”、“夹褶”等动作，配以种种步法，以表现张文远为遇着桃花运而呈现出自鸣得意的神态。但他不急于开门，而隔着门调情，猜测来者是谁，让观众一看就知到他是风月场上的老手。

 二、惊魂不定

 张文远终于打开了房门，一阵阴风，阎惜娇潜身而入，张文远没有察觉，持烛到门外躬身迎客，阎惜娇见其丑态，联想到张在自己死后，毫无痛悼之情，竟然把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且到处寻花问柳，不由得气上心头，大喝一声“三郎”。张文远闻声返回房间，边找人边嗅闻女人身上的香气，却嗅到了一股泥土味，马上意识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阎惜娇的鬼魂，顿时陷入了恐慌。阎惜娇试图靠近张文远，张文远仓皇躲避。两位演员在舞台上回环往复，乍避乍迎，若即若离，使情节出现了第一个高潮。为了表现张文远此时“惊魂未定”的心态，吉艺运用甩袖、投袖、抓袖、抖袖等一系列精湛的水袖表演程式，揭示张文远的诧异、惊吓、慌乱、恐惧等心理。

 三、神魂颠倒

 阎惜娇见用强硬的手段捉拿不到，就针对张文远好色特点，改变策略。她在与张文远周旋中，脱去寿衣，露出红妆，并恢复了生前面目（运用戏剧变脸技巧），以娇媚的容貌和轻佻的动作引逗对方。借着烛火，张文远见阎惜娇脸庞俏丽，秋波横流，风情万种，美貌不减生前，渐渐忘却她是个鬼魂，贪色的本性使他有了再度占有阎惜娇的欲望。人鬼纠缠，旧情复萌。只见两演员边唱边舞，忽儿并肩而行，忽儿对面凝眸，忽儿高低造型，女角婀娜多姿，男角神魂颠倒，表面上看是人鬼重归于好，实际上隐伏着一场潜在的搏杀。

 四、魂飞魄散

 阎惜娇见张文远色迷心窍，觉得得时机成熟，开始实施捉拿。张文远终于明白了阎惜娇的真正意图，但悔之已晚，他已经心甘情愿地投入阎惜姣的怀抱。完全陷于阎惜娇的掌控之中，眼看逃脱不了，只得跪地求饶。并把罪过全推到宋江身上。其唱词中有“宋江亲手杀害你，归罪三郎太离题，你我生前有情义，求你莫要动杀机”之类的辩解，而阎惜娇对此却大加驳斥，唱道：“宋江杀我根系你，你不失时机夺人妻，若再将你留人世，人鬼共愤皆不依”。在这个场景中，吉艺用一连串干净利落的矮子功、旋子、吊毛、摔僵尸以及甩发等传统的技艺来表现张文远“魂飞魄散”的情状，使剧情又出现了一次高潮。

 五、魂不附体

 一声鸡叫，曙色将至。时间催促阎惜娇加快处置已被活捉到手的张文远，她先对张文远抚胸，继而卡脖，再用汗巾勒其颈项。此时的吉艺，抖动、抽搐着脸部肌肉，又使用抹脸的技法，显现出张文远脸色由白变灰到黑的垂死前的徵像，然后一跃而起，直挺挺地躺在桌上，表明他已经死去。阎惜娇也随着跃上桌子，拎着张文远的衣领。为了表现张文远已“魂不附体”，吉艺利用衣服的宽松度，收缩肢体，然后矮步随阎转体，像提线木偶似的转了两圈，形象地交代了张文远已经离魂，只剩下一副空皮囊。音乐声中，阎惜娇冤仇已报，最后笑着呼喊一声“三郎”，但观众不觉得她欢欣，反觉得她凄惨，在悲怆的音乐声中，大幕随之落下。

 笔者以为，以上五句成语，能恰如其分地表达了吉艺在《活捉》一剧中，所呈现给观众的张文远的心理状态和前后变化过程。随着剧情跌宕起伏的发展，吉艺把握的很有层次感，过度感，有张有弛，合情合理，演得很到位，很精彩，留給观众许多想象的余地。这也使我想起了清代文艺学家刘熙载在《艺概》中说得一句话：“丑到极处便是美到极处”，吉艺正是将生活中丑转化为艺术中的美，他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丑的，但表演艺术却是美的。

 《活捉》虽然是一出鬼戏，但宣扬的并非封建迷信，而是揭露和鞭挞社会生活中那些破坏他人家庭的伪君子、第三者，有一定的思想性和教育意义。与吉艺合作的麋莉莉，是国家二级演员，在市淮剧团主演大青衣。她的嗓音甜美，唱腔圆润，扮相秀丽，表演细腻。在这出戏中，她扮演阎惜娇的幽魂空灵飘逸，宛若翩鸿，配之吉艺的惺惺作态，诙谐幽默，一庄一谐，一美一丑，有主有从，有呼有应，相得益彰，相映成趣。不但冲淡了舞台上的阴森恐怖的气氛，还给观众带来了许多美感，由此，这出戏在演出中获得了观众频频喝彩和阵阵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