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若与棋客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禹之鼎绘成容若肖像，内有严荪友题诗：“尺五天边忆别离,重泉何处问交期。形容忽向天南见,犹记西窗剪烛时。门馆悠悠珠履客,每过凌生话畴昔。一幅丹青十载心,呜呼世路今安适。”又有跋语：“此吾友容若小照赠元焕道兄以志别者，未几溘从朝露,于是元焕感念旧游,携持未尝暂释。顷示我于端州村舍,披对泫然,因为题此。岁丁卯秋八月,勾吴严绳孙。”由此得知有凌生元焕者曾与纳兰容若交游，别离时容若属禹之鼎绘肖像相赠，凌生感念不已，一直珍藏着画像，可见二人交情非同一般。

    凌元焕究竟为何人？张任政与赵秀亭二位先生均考之未悉。笔者查找有关文献，得知康熙初年有围棋高手凌元焕，曾与江南著名围棋大师黄龙士、徐星友等人对弈。清人王存善《寄青霞馆弈选》收有凌元焕对子棋谱六局，诗人邵长蘅有《观弈谱》诗，谓之“凌生（元焕）晚出推能品”。由此笔者想起清初江南名士余怀《玉琴斋词》里有一阕[金缕曲]，题为《送棋客入都兼寄容若》。词云：

    岭上梅开早。上河梁，相送南浦，月残风晓。张绪当年杨柳岸，及见翩翩年少。恰便是、醊麱皆好。一枕黑甜君几局，对楸枰，百万输赢小。今与古，迹如扫。平原公子曾倾倒。隔年华，思萦秋蝶，梦回春草。渡江舟楫梁园雪，此去又看侧帽。奇僻性，几人同调。何王之门靸朱履，送君行，跃马长安道。君好少，臣已老。

    笔者以为，为纳兰容若所倾倒，并邀请他入都的棋客就是凌元焕。容若深染汉族文人风习，常以围棋遣情怡性。《饮水词》中有“昼长吟罢风流子,忽听楸枰响碧纱”的词句。他闻知凌元焕棋艺高超，即招致府中，以求赐教。严荪友题诗中有“珠履客”句，余怀词中亦用“靸朱履”典，互为映证。潭其文《弈选诸家小传》称凌元焕棋艺“精深峭刻”，余怀词则誉棋客为“对楸枰，百万输赢小；今与古，迹如扫。”严逊友于容若去世二年后（丁卯，即康熙二十六年1687），在端州（今广东肇庆）乡村遇见了凌元焕并看到容若肖像，笔者即疑凌元焕即为端州人，端州地处岭南，余怀词首句描写“岭上梅开早”，正与端洲地域环境相合。

    据严诗中“一幅丹青十载心”句，由“丁卯”年向前推算十年，容若像当绘于康熙十六年（丁巳1677），时容若年23，始任乾清门三等侍卫。凌元焕入都或在是年春天，或在此前。

    余怀生活在明末清初，著有描写秦淮歌妓生活的《板桥杂记》，有过感受亡明之痛的经历。他年长于纳兰，晚年又退隐吴门，与纳兰性德从未有谋面。而在这阕[金缕曲]中，他提及到容若与《侧帽词》，可见当时容若结交汉人的名声已远播到江南，并深入到遗民之心。余怀亦有心结识容若，只因年迈，未能如愿。故而他在词中向凌生（棋客）叹道：“君好少，臣已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