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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 猎风 (后改编为刹那公子) by 江南(下)

(2007-10-03 14:4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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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九州作品

    不过公子忽真正的传奇,还不是钓尨鱦,而是猎风。


    所谓的风,是指大风。


    大风这种鸟,世人多半都知道,可是从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人见过。各族古老的传说里,都说曾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看见铺天盖地的大鸟掠过,它飞过的时候风向为之逆转,双翼遮蔽了阳光。甚至有一种传说,之所以有白天和黑夜,是因为大风中的帝王在天空飞过,它是一只双翼可以覆盖整个九州的神鸟,飞在极高极高空旷无极的高天上,当它觉得冷了,它就会飞到太阳下去烤火,这时候它遮挡了阳光,黑夜就降临。等到它觉得燥热了,就会飞开,这样又是白天了。


    其他关于大风的传说还有它们吃大鱼和海蛇为生,就是公子忽所钓的尨鱦,所以它们不能生活在近海,因为近海的小鱼小虾没法让它们吃饱。它们的蛋巨大而坚硬,像是一个漂浮在海面上的浮岛,需要长达十二年才能孵化。那时候整个蛋上都长满海草和螺贝,和真正的浮岛没有半点区别。有人曾在海上遇难,在一个浮岛上等待救援,浮岛却忽然裂开,巨大的雏鸟挣扎着破开岩石一样坚硬的蛋壳,振翅飞上了天空,那浮岛就是大风的蛋了。


    当然这些传说没有人能证实,就像龙的存在一样,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却没有人亲眼见过。或许只是人们的臆想,或许是远在远古就已经灭绝的神兽,或许它们还生活在远离诸族的神秘所在,只是不愿意让人见到而已。大风在诸族的传说中都是雄伟的神兽,又有缥缈莫测的意思。前朝翔帝的名讳就是白风翔,本是期望他励精图治,一飞冲天,不过他最后舍弃家国做了一个漂泊的歌吟者,帝朝的武士们走遍九州也找不回自己的皇帝,倒是合乎了缥缈莫测这层意味了。


    这个故事甚至关系到公子忽最后离开宛州,那时候他也才三十四岁而已,起因居然只是一片鸟羽。


    公子忽钓得尨鱦之后,整个宛州都有人不断的送来新奇之物,其中多半是伪造虚托的玩意,但是偶尔也会有些珍品,比如一块黄鱼的耳石,居然有磨盘般大,不知道那黄鱼有多么可怕了。但是其中最珍奇的,还是大风的羽毛。


    一个背着包袱的年轻人扣响了公子忽的大门,说是有件祖传十几世的珍品,想请公子忽帮忙鉴别。公子忽问他是什么,年轻人却很是腼腆,犹豫了许久才说是片鸟羽。满堂都是哄笑声,公子忽却令仆役和门客们安静,温言款语的请他把鸟羽拿出来看看。年轻人便卸下了自己背上的包袱,他打开包袱的时候,人们竟然觉得是自己看错了,那包袱中不是什么鸟羽,而是一片青灰色的丝绸,卷在一只两尺宽的木轴上。


    年轻人默默的展开木轴,那幅“丝绸”展开,人们上手去摸的时候,并非丝织的感觉,却像是羽毛。可是即便大鹰翅尖的长翎,一丝羽毛又能有多长?最多不过就是小手指那么长罢。而那个年轻人所展示的羽毛,竟然长达五丈,而且仅仅是鸟羽中的一死,扁平的像是一片刀形的树叶。


    “风……大风!有鸟曰风,翼比天地……”静了许久,博学的门客声音颤抖,“真是大风的羽毛啊!”


    当时这个消息传遍了公子忽的整个府邸,所有门客都围聚来观看。有人一口咬定必是伪造的,有人却以为确实是真的大风羽毛,最后汇成两派争得面红耳赤。公子忽素来不对门客过多管束,这帮博物君子们又最好面子,最后争不过,就在中堂之上扭打,彼此都狼狈不堪。


    最后还是公子忽止住众人,要年轻人说出这片鸟羽的由来。年轻人却说祖上的传说已经不清楚了,只是先辈是个渔户,出海捕鱼的时候,看见一阵海潮袭来,一只腐烂过半的奇形巨鸟在海水中载浮载沉。先辈惶恐之余,裁下了大鸟翼尖羽毛的一丝,一直作为珍物流传给子孙。

 

  本文相关内容: “年轻人”

    “如果是十几辈之前还能看见大风的尸体,那么不过是两三百年前还有活得大风,”公子忽推断道,“那么大风这种神兽依旧存在于世上也并非不可能!”


    这个推论让一众门客热血沸腾。公子忽这么说,谁都清楚他已经有了捕猎大风的打算,门客们不再争论鸟羽的真假,纷纷以自己的所学上前献策,都说世上若有一人可以以人力挑战大风的力量,那么也只有公子忽了。


    中堂上热火朝天的时候,却有一个老人忽然站了出来。


    “公子绝不要听这些人胡说!”老人斩钉截铁的说,“自古想要捕猎大风的人,还没有一个能够活着回来!”


    这声断喝令门客们大为恼怒,更令他们不满的,是这个姓尚的老人只是公子忽家中一个喂鹦鹉的。


    尚老人也算公子忽的门客,本来却是白水城中一个无业的游民,逢着有富商施舍粥米,他就去凑热闹,没有吃的,他就在城外的树林里面采点野菜嚼食。与众不同的是,他随身喂着一只好看的鹦鹉,那只鹦鹉像是他的命一般,有好吃的,他都先喂给鹦鹉。一次寒冬腊月,公子忽施舍热粥的时候,看见饥饿的游民们对先到的尚老人推推搡搡,抢夺他手里的肉馒头。而尚老人被踢出人群,手里仅剩一小团饭粒,却自己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喂给鹦鹉。


    “你有什么所长么?”公子忽上前去问他。


    “我会养鹦鹉……”犹豫了很久,尚老人才回答。


    “也算一门学问了,做我家的门客好么?”


    当时就有人劝说公子忽不要招揽这种闲人,否则以他游民偷鸡摸狗的性子,也是会给府里增加许多麻烦。


    “能够为一只鹦鹉不惜己身,也算是奇人,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就留在我家里吧,”公子忽这么说。


    尚老人就这么成了公子忽的门客。他的时间还是都扑在那只鹦鹉的身上,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给鹦鹉,整日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对鹦鹉说着什么。而可笑的是,尚老人说得再多,那只鹦鹉却是一句也学不会。公子忽府上豢养的鹦鹉也不少,统统锁在鸟舍的一只细丝笼子里。尚老人养的那只鹦鹉和他的主人一样臭脾气,不屑于和别的鹦鹉往来,喂食的时候也不知道礼让,一头就闷过去抢吃的,吃的又分外得多。


    凡是动物,只要分群,就有高下尊卑的区别。别的鹦鹉当然也不满这只不懂道理的生客,于是联合起来撕咬尚老人的鹦鹉,也不给它机会抢食吃。这只鹦鹉一身翎毛弄得散乱不堪,在五彩缤纷的鹦鹉中间,显得孤独又狼狈,倒像是饱受其他门客欺负的尚老人。


    不过公子忽倒是颇喜欢尚老人养的那只鹦鹉,也许是他不太喜欢别的鹦鹉太过谄媚的谀词,于是觉得这只不会说话的鹦鹉更加有趣些。隔个几天,他就回去鸟房看看那只鹦鹉,那只懒洋洋的鹦鹉渐渐的似乎也知道公子忽喜欢自己,一见公子忽来了就上上下下的跳,要吃的。而一旦喂饱了它,它翻个身就四仰八叉的睡了,也不管公子忽是不是还在逗它。公子忽有时候也笑骂说这个无赖鸟儿,不过他还是喜欢那只鹦鹉,渐渐的,他就管鹦鹉叫忽忽。“忽”该是他自己的名字,他管一只鹦鹉叫忽忽,谁都可以看出公子忽是真的喜欢那只鸟儿,于是府上门客敢欺负尚老人的渐渐也少了。


    “先生懂什么?”


    “先生除了喂鹦鹉还知道古史神兽么?”


    “今日的鹦鹉先生喂好了么?就在这里大发宏论?”


    门客们的讥讽层出不穷。尚老人不善言辞,只能瞪着眼睛,以他蹩脚的宛州方言争论,到了最后,谁都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了。


    “先生不必劝了,”公子忽并不喜欢别人影响他的决定,所以语气也颇为严厉,“没有大风险,庸庸碌碌的事情并非忽所喜欢的。”


    尚老人沉默良久,长叹一声说:“那么让我也为公子尽力吧,其他宾客或许有猎获大风的办法,我却只知道一个办法,让大风不能伤害公子。”


    公子忽有些诧异:“那么敢问先生是什么方法呢?”


    “现在还不能说,”尚老人摇头,“但是我要忽忽一用,还有公子钓得尨鱦时候留下的那只毒囊。”


    公子忽不愧是名震宛州的豪客,微微思索,答应了尚老人的要求。而其他的门客,尽数出动搜集大风的消息了。


    公子忽门下的宾客,果然也不是普通人,颇有一些饱学的博士,通晓《海苍志异录》、《韶溪通隐》一类的古书笔记。而关于大风的传说,恰是这些难以查证的野史笔记中最多。门客们又北上天启城,在帝朝藏书的《古镜宫》中借阅民间绝迹的善本。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竟然综合了所有关于大风的只言片语,画出了草图,在公子忽面前描述了他们所想像的巨鸟。按照各种古史和笔记的说法,这种鸟已经栖息在大海深处的巨大岛屿或是其他陆地上,有着青黑色的羽毛,长颈,有着修长的曳风尾羽,身长一百到一百二十丈,翼展达到可怕的五百丈,利爪可以轻易的撕开海蛇坚韧的皮和鳞,它们甚至可能有牙齿,可以咬噬海蛇和大鱼的肉。平时不可能看到这种鸟,因为即使它们偶尔接近大陆,它们也会在极高极高的天空飞翔,在地下看起来像是大雁。它们喜欢带有腥味的食物,喝海水就可以生存,但是讨厌樟木的香气,因为传说有人在樟木林中以弓箭射中了低飞大风,但是大风不敢扑下来攻击他,想必是畏惧樟木的气味。


    当博士们在公子忽面前展开恢弘的画卷,展示一只飞翔在高天之上的庞然巨鸟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热血沸腾。这些宾客多半和公子忽一样,有些狂放不羁的性格,想到可以猎获这只神话般的大鸟,亲眼看一下造物的伟大,怎能不激动莫名?


    “那怎么才能伤到这种大鸟呢?”公子忽问。


    “射它的翼根。从古史的记载看,大风在翼根是有弱点的,只要可以打造一种机括,足以贯穿翼根,那么大风就和一只野雁没有区别了,”博士说。


    “好!”公子忽拍案而起,“那就猎一只大风!”

 

  本文相关内容: “狂放不羁”

    公子忽行动仿佛风雷。他首先派门客北上,在羽国以重金订制了一艘木兰巨舟,因为捕猎大风,必须深入大海,而整个九州,只有羽人的木兰巨舟才敢离岸航行,而羽人绝密的造船之术可以在船舱中造出密仓。这些密仓绝不进水,即便船翻了都不至于下沉。然后他又亲自进入河洛的地界,请求打造一种强劲的机括,他和河洛们似乎有一种神秘的盟约,河洛们立刻满足了他的要求。阿洛卡亲自下令,指派拥有“神匠”称号的河洛“铁锤哈都”监督打造,河洛们收藏的最稀有的矿石摆在铁锤哈都的面前任他选用。


    而尚先生却对这一切毫不关心的模样,自从他要了忽忽去,他就整日整夜的把自己和忽忽关在公子忽宅邸的地窖中。他曾经嘱咐说任何人都不得靠近,事实上也没有人敢靠近,因为尚先生在熬制那枚可怕的海蛇毒囊,谁都清楚那蛇的毒性。尽管公子忽小心的令众人不要戳破毒囊,而是直接把它埋在地底的石窖中,但是那可怕的毒性已经慢慢的散发出来。来年石窖上的新草绿得令人畏惧,有人亲眼看见一只野兔啃食了一口那草,当即就狂挣而死。


    整个准备的时间长达两年,当羽人所制的木兰巨舟航行到宛州海岸的时候,万户空巷,人们在海边以敬畏的心情看着长达两百尺的木兰巨舟破浪而来,精悍而轻盈的羽人水手们在巨大的风帆上扯着棕缆飞纵,三叠的巨帆鼓起风势的时候,护送的大燮战船都被远远的抛在后方。


    与此相反,河洛悄悄运送到公子忽府上的铁箱以铜汁和铁箍封闭,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负责运动的河洛武士只是在公子忽的面前将箱子打开一线,公子忽看了一眼,立刻命令奉上黄金和珍稀的炼玉,请河洛们致问候和感激于阿洛克和铁锤哈都。


    一切都已经就绪,门客们摩拳擦掌,公子忽表面上还镇静,可是扣击着木兰巨舟坚实的硬木船舷,他眺望大海的眼中也满是少年人无所畏惧的昂扬气概。此时,已经在石窖中闭门不出的尚老人终于走了出来,当他带着忽忽来到公子忽面前的时候,公子忽这样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人也呆住了。尚老人的肤色不但苍白,而且近乎透明,都能看见血管在其下的痕迹,而忽忽竟然从一只黄鹦鹉变做了渗人的惨绿色。


    “公子小心!”一名精通毒药的门客说,“这鸟儿身上有毒!”


    尚老人也不辩解,只是让公子忽看忽忽脚爪上的铅制套子。


    “忽忽已经是一只毒鸟了,”尚老人说,“但是蛇毒是穿不透铅套的,公子不必担心。只要把忽忽带在身边,至少大风是不能奈何公子的。只是公子要记住,千万不能让忽忽离开你的身边,它能够威慑大风,只是在很短的距离内,和很短的一瞬间。”


    公子忽半信半疑的接过忽忽,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忽忽过了八个月,似乎对公子忽有些陌生了,不过只是片刻,它就认出了公子忽,像以前那样欢蹦起来。


    看见忽忽在自己肩膀上跳来跳去,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公子忽心头,令他觉得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只无赖鹦鹉。他是豪放不羁的人,对于尚老人不抱丝毫怀疑,虽然他也不相信这只鹦鹉可以震慑大风,不过他还是把忽忽带在了身边,不愿意拂了尚老人的心意。


    木兰巨舟起航的那一天是五月初一。没有人知道公子忽要在那天起航,他不愿有太大的场面,于是趁着星夜带着精干的门客登舟。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人们发现海港边已经没有巨舟的身影,只剩海天空阔。这时候大家才意识到这趟航行的凶险,而并非仅仅是一场热闹。在茫无涯际的大海上,捕猎一只无人见过的巨鸟,一点点的倏忽,以足以让他们所有人葬身大海。


    或许这是公子忽的最后一次冒险了吧?不少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对于公子忽这样的人,“最后一次”的可能,才是真正让他热血沸腾的吧,至于大风,倒在其次了。


    起初公子忽是按照中州到宛州的航线贴着海岸航行的,就在航线折向北方的地方,他却命令水手和门客继续保持航线向西。这样他们就缓缓的离开了众所周知的航道,真正的开始了深入外海的试探。不过谁都知道,星辰的运行和测算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要靠星相学来确切定位,在海上是完全不可能的。本朝唯一一个可以准确测算星辰运行的,只有一百二十年前钦天监的西门博士,但是他也是需要借助铜瓦殿中庞大的皇极经天仪。所以大概只是航行了三四天,水手们就开始惊惶了。海图上标明的礁石和岛屿再也找不到,四面望去都是碧蓝的海水,风极其的微弱,庞大的木兰巨舟在这里,也不过像一片小小的枯叶。


    公子忽却还镇静,他让水手们扎下四支铁锚,将巨舟牢牢的定在海面上。与此同时,博学的门客们也开始忙碌了,公子忽离岸的时候,竟然收购了市面上所有的牡蛎。门客们将鲜活的牡蛎去壳,榨出汁液,而后一桶一桶的倾倒在海里,令一些人则在大船的船头架起了简陋的工房,依照河洛留下的图纸,将那只铁匣中的机括安装在船头。


    羽人的水手们并不知道那机括是什么,但是看门客们小心谨慎的样子,也知道那绝非一件寻常的东西。他们偶尔谈论起来,只说机簧已经崩紧了,安装时候千万不可剧烈的摇晃,否则机簧会崩断,雷矢没准会把船也毁了。


    此时最悠然自得的倒是公子忽,他天天把忽忽放在自己的肩头上,持着修长的海杆钓鱼,还不穿靴子,挽着裤角将小腿泡在海水中,轻松惬意的打着水花。忽忽虽然变绿了,倒是和以前一样,饿了就跳着要吃的,吃饱了就一翻身在公子忽的肩头上睡觉。不过随行的尚老人神色却有些异常,他日日夜夜都在船舷边看着南方,人变得越来越枯瘦,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公子忽和门客们都为之惊惧,此时的尚老人有如一具骷髅,双目却像两盏寒灯一般。


    时间渐渐的过去了。海上一直是风平浪静的,公子忽钓鱼的技巧竟然高得惊人,总是带回海虹鳟和黑尾鲷一类珍稀的海鱼和水手门客们共享,羽人的水手善于游泳,不时收获一些鲍鱼和干贝。船上的清水和米面又多,大家日复一日的烧制海鲜,自得其乐,简直都要忘记为何而来了。


    可怕的变化发生在第二个月的第三天。

 

    那天早晨晴朗得出奇,整个天空万里无云,日光照得海水金光粲然,公子忽还是一样的在小舢板上钓鱼,水手们擦洗着甲板,公子忽门下的博物君子们研究着古籍。而此时的尚老人已经不在船舷边眺望了,他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公子忽下令把他锁在船舱里养病。其实即便不锁他,他也很难爬上甲板了,但是他依旧扳着舷窗,死死的望着南方,仿佛那边有什么,是他的命一样。


    公子忽那天钓鱼的运气好得出奇,正悠然的时候,一个羽人水手忽然单臂扯着棕缆飞荡到他的小舢板上。


    “怎么?”公子忽问道。


    “要有雨了,公子还是上船去吧,”羽人水手说道。


    公子忽顺着他的指点看过去,竟然真的在南方有一片黑云。海上的天气变得最快,一时朗日,一时就是暴雨,公子忽是博学多闻的人,清楚这种可怕的变化。于是带着鱼篓,收拾舢板上了大船。门客们在河洛的机括上铺设的雨布,就要回舱避雨。此时他们忽然听见了远处的云那边传来了尖利的啸声。


    一个枯瘦的身影撞破了船舱的门,猛地冲上了甲板,正是沉疴难起的尚老人。


    “来了!来了!大风!大风!”尚老人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的大吼,恐惧和兴奋的情绪混杂在一起,他的眼睛雪亮,面颊烧得赤红。


    “大风?”公子忽和门客们一怔。


    仿佛是为了印证尚老人的话,疾烈的狂风忽然袭来,全无任何征兆,利刃一样割着所有人的脸。那时船帆只卸下一半,巨大的木兰船竟然被吹得几近倾覆。所有人都滚倒在一侧船舷边,只有尚老人没有,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他的手有如铁爪一样死死扣着桅杆,眺望着南方的那一小片黑云。


    当人们再次看向那片黑云的时候,那片黑云已经压住了小半个天空。它推进的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海水仿佛煮沸一样翻腾起伏,天空中仍有阳光,可是阳光照在身上竟然是冷的。随着黑云的袭来,远处的海上迅速的黑了下去,让人心里浮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水手们忙着卸帆,门客们再也不敢怀疑尚老人的话,急着将舱里的货物搬上甲板。等待以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公子忽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虽然明知这剑决不可能伤害倒大风,可是他那样不畏生死的人此时也需要借助握剑来镇静自己的心神。


    海水翻腾得更加剧烈,南方的半边天空似乎就要倾塌,海浪打在船舷上击得粉碎,白碎的水花冲起在天空中近十丈高。人们看见海面上鸟形的巨大黑影,随着那黑影的逼近,嗡嗡的声音仿佛要刺穿耳膜,虽然早已准备好了软木的耳塞,可是每个人都觉得有锋利的长针一直刺进了脑颅中,滚落在地的琉璃酒器在那阵可怕的声波中忽然崩裂!


    波涛起伏的海面上,一道深可一丈的水痕笔直的射向了木兰巨舟,仿佛是一道隐形的气道割开了海面。

 

    “是风割!闪开啊!”尚老人狂吼着。


    那道隐形的气道掠过木兰船的时候,“砰”的一声像是斩击在船舷上,硬木制成的船舷竟然为之崩裂。此时那个巨大的黑影在头顶飞过,阳光完全被它遮蔽。阴风怒号中,人们清清楚楚的看见了那只巨鸟,长颈青羽,六条巨大的曳风尾羽铺洒开来,仿佛拖在它身后的六道黑烟。它的翼展不下千尺,双翼猛地一振,对着天空飞升而起,振起的大风几乎要将木兰船压进海水中。


    公子忽的门客中真有不畏生死的人,有人立刻操持手斧砍开了几只箱子,一阵樟木香升起,狂风将箱子中的樟木屑席卷上了天空,一片蒙蒙的黄雾笼罩在周围。而平时不善言辞的一割门客排众而起,在船头端坐冥思,一片火影从他身上腾起,转而化作一层巨大的火罩将整个的船包裹在其中。这种阳昊之火的秘术极其耗费精神,绝非普通的秘道士可以操纵,可是这个门客操纵起来游刃有余,并没有吃力的样子。


    公子忽并不是鲁莽的人,这两层壁障是他早已准备好的。大风畏惧樟木的木香,而火焰更是令所有动物都退避的。公子忽的镇定也让门客和水手们徒然生出了胆气,膂力强劲的武士们在船头张开起了三叠的踏张弩,所用的箭纯粹以钢铁锻造,而公子忽顶着泼天而降的水花,走向了船头。随着他掀起雨布,那件可怕的河洛制器终于暴露在人们的眼目中,外表看去,那不过是一只长宽各两尺有余的铁匣子,朴实无华。可是当公子忽伸手去操作铁匣的时候,人们清楚的看见他的手和铁匣之间激起了微弱的电火。


    大风似乎是对这两层障碍深有畏惧,巨大的身体在空中悬停了片刻,而后忽然对着天空笔直的升腾,变做头顶极小的一点,那是它已经腾入了极高的空中。而后它猛地转身,垂直的对着木兰船下冲,像是想用身体把整个木兰船冲成碎片。


    “转舵!转舵!它要以风势把我们击沉!”尚老人大吼。


    羽人们不愧是最优秀的水手,他们扯着棕缆飞纵起落,在狂风中竭力操纵着风范,木兰船以巨大的倾角划了一个半圆。大风激起的风势重重的击打在水面,顿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出尚老人的预料,大风虽然不敢靠近木兰船,但是却还有风割可以作为武器,它巨大的身形带起的疾风本就是不可阻挡的攻势,若是这样强劲的风势落在木兰船上,整个船都会崩裂的。大风在临近水面不到百尺的地方猛振双翼,再次升起,无人可以想像这遮挡日光的庞然大物竟然可以那么灵活。


    公子忽的门客们却在此时抓住了机会,踏张弩上的钢箭化成一阵箭雨飞射而出。这些人不愧是武士中的佼佼者,四五十支箭组成的箭阵凝聚有力,“嗡”的一声闷响,全部投射在大风的颈部,命中这样大的目标实在太容易了。但是让全部的箭枝都集中在径围不过一丈的圆内,就看得出公子忽门客们的功力了。


    暴雨般落下的水花中,忽然多了星星点点的红色,像是一场血雨一样。那些钢箭真的伤了大风,人们看见它的颈部一阵一阵的血雾迸溅。


    门客们欢呼起来,公子忽却依旧目不转瞬的凝望远去的大风。他操持铁匣的手筋节毕露,一触即发的模样。他知道这些钢箭不过能伤到大风的毛羽而已,当时同时也会激怒这只无敌于天空和大海的巨鸟,它一定会疯狂的反扑。


    大风在远处猛地折身,这次它是真的暴怒了。那道破开海水的“风割”再一次直指木兰船而来,它一头钻进了樟木的黄雾中,也不闪避阳昊之火的火障。释放火障的秘道士大惊,不顾一切的集中精神,阳昊之火的光芒更胜。


    可是暴怒的大风却不避开。它似乎不会鸣叫,可是它挤压着空气的声音却像是风雷,笔直的冲向了木兰船。公子忽双手合持那只铁匣,冷汗和脸上的水珠一起滑落。羽人水手们没有再调整船的位置,这是公子忽的命令,所有人都摒住呼吸抓住了船舷和桅杆,大风激起的“风割”和木兰船的碰撞已经绝不可能避免了。


    穿越火障的瞬间,阳昊之火在大风的身上产生了爆炸般的效果,青灰色的羽毛被火焰焚得漆黑,秘道士吐出一口鲜血倒地。大风全身一振,庞大的身躯几乎要压到船上,风割切在船的正中,“喀嚓”一声的裂响。


    “龙骨……龙骨断了!”一名羽人的水手大喊。

 

    公子忽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大风掠过头顶的时候,他将铁匣死死的抵在胸前按动了机括。仿佛是身在雷云的正中心,一瞬间,人们觉得耳朵都要被雷声震聋了,笔直的电光从公子忽手中的铁匣中射了出去,正命中大风的翼根。


    一根被闪电包裹的铁色长刺仅仅留了半尺在外面。


    “雷戟!是雷戟!”一个羽人水手喊了出来。


    羽人们是秘道的行家。那是河洛以工艺制造的雷戟,在那件可怕的武器上,有秘道所施的咒印,有如一件极其强大的法戒器,即使不通秘道的人也可以使用。不必冥想,不必耗费己身的精神,只是用于一次必杀的攻击。


    雷电沿着射出的雷戟包裹了大风的全身。那只巨鸟双翼也痉挛了,它撞断了桅杆斜斜的飞了出去,完全失去了风的依托,不过滑翔出一里,就栽进了大海中。巨大的水花铺天盖地的飞扬起来,大风无力的沉进了海中。


    每个人都惊心动魄的看着这一幕,觉得自己已经在死亡的大门边走了一圈。公子忽擦去嘴角的血迹,艰难的站起来,摸了摸自己肩上的忽忽。雷戟射出的瞬间,可怕的反力也推翻了他,那真是一件并非人类力量可以操纵的可怕武器。他凝视着忽忽,有些讶异,不知怎么的,他有种感觉,大风扑近的瞬间,本是可以一举扑杀所有人的。但是那只大风看见了忽忽,所以它忽然拔高,这才给了公子忽以一击命中的机会。


    难道大风真的是畏惧这只小小的鹦鹉?可是忽忽只是在他肩上跳着跳着,似乎又饿了的模样。


    “公子!”门客们都畏惧过来。


    “我没事,”公子忽摆了摆手,“尚先生在哪里?”


    门客们转身,才发现尚老人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他的胸口像是被巨大的钝器猛地其中,整排的肋骨都已经断裂,人早已昏迷过去。那是大风激起的风割打中了他,连龙骨都能震断的力量,当然不是一个老人可以承当的。


    “是我的固执害了先生,”公子忽说,“快去拿药品,快去拿绷布!”


    他亲自上前托起尚老人的身体,此时他忽然看见尚老人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恐惧的光芒。


    “还没有死!它还没有死!”尚老人喷出一口鲜血大吼。


    话音还没有落,整个船身剧烈的颤抖起来。羽人水手们跑到船舷边,手指远处的海面,惊恐得说不出话来。海面上并没有大风,可是忽然有了一道近十丈高的狂浪。除了海啸的时候,即使水手们也不曾见过如此可怕的浪峰,凭空高出周围的海面十丈,像是一堵水的墙壁!


    这次连公子忽也不知道该如何了。这样长达千尺的浪头,根本无从躲避,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道水墙带着雷鸣般的声音扑近,最后把自己完全的吞噬掉。


    可是就在水墙距离木兰船不过半里的时候,整个水墙和周围的海面一齐裂开了。巨大的水花中,白茫茫的水雾冲天而起,青灰色羽毛的大鸟振翅冲出水面,凌空翻转着扑下!


    这时一切都清楚了,大风根本没有死,这是一种会游泳的大鸟。公子忽深恨自己的倏忽,可是已经太迟了,这种鸟既然是以尨鱦和巨大的海鱼作为食物,它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呢?有一本笔记曾经说到大风翱翔在海上,找不到可以栖息的大岛的时候,它们就会站在较浅的海底睡觉,将头浮在水面。它们的鼻孔有瓣膜,可以挡住海水,可是公子忽和门客们却没有留心。


    巨大的风压下,大风张开了锋锐的长喙,公子忽面对着它,甚至可以看清这种巨鸟口中的牙齿,牙缝中似乎还塞着巨大的鱼骨。大风要吞噬他们,尤其是公子忽,这群伤害它的人类它绝不会放过。这一次它扑近的速度慢了许多,像是知道公子忽已经没有第二发雷戟了,它没有带起凝聚的“风割”,而是缓缓的逼近。


    深红色的鸟瞳直径甚至超过了公子忽的身高,仿佛一面巨大的幽深的镜子。公子忽在其中可以照见自己的影子,也可以感觉到那种疯狂的愤怒。大风猛地加速,对着公子忽直冲过去……

 

    “忽忽,忽忽,”巨大的风声中响起了忽忽的叫声。


    这是公子忽第一次知道这只小鹦鹉其实也是会说话的。它猛地从公子忽肩上腾起,化作一道绿莹莹的光。公子忽看向自己的肩上,忽然发现忽忽自己甩脱了铅套和链子。它笔直的射向大风深红色的可怖眼睛,又快又猛,像是一颗石子落进深潭中,它竟然撞破了大风的眼珠,消失在其中。


    大风身体一振,忽然腾空。人们看着它在空中疯狂的挣扎,像是要用翅尖的利爪去掏出眼珠那样,它不顾一切的飞上飞下,痛苦的直插天空,然后又倒栽进水里。再从水面上腾起,扭曲着翻转着飞翔,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它那种疼痛,像是有无数利刃在身体里砍削一样。


    最后,半空的大风终于失去了力量,它舒展开双翼,无力的栽进水中,青灰色的背脊一如海水的颜色,那只被忽忽撞破的眼睛里流出了碧绿色的血。


    天色渐渐的暗下来。海水上多出了一痕一痕的水迹,令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不知道多少条尨鱦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这些剧毒的海蛇大的和公子忽捕猎的那条一样长,小的也有近百尺。整个海面上处处都是海蛇翻滚,身体互相摩擦,最后围绕在大风的尸体边。


    尨鱦们都竖起头彼此吐着信子,许久,像是有一声号令。这些海蛇不顾一切的扑上去撕咬大风的尸体,将它的羽翼和肉一片一片的撕扯下来。整个大海都被染成了血红色,在血海之中鱼龙狂舞,小的尨鱦更是钻进大风的身体中,咬穿了从另一侧钻出来。


    虽然只是蛇类,可是尨鱦对于这只巨鸟的恨意所有人都能感觉得到。


    不过片刻,巨大的大风被尨鱦们咬成了一具森森的白骨。它们也并不袭击木兰船,而是结伴翻腾之后,慢慢的潜入水下,游向了南方。公子忽和门客们静静的看着那具大风的骨骼,仿佛死而复生的感觉。


    忽然,一直碧绿的鸟儿从大风巨大的眼眶骨中跳了出来,绿得剔透而诡异,正是那只叫忽忽的鹦鹉。它站在大风的头骨上左顾右盼了很久,忽然看见了远处船上的公子忽,一如以往看见主人要求喂食的时候。


    “忽忽,忽忽,”公子忽也喊了起来。虽然是名震宛州的豪商,可是此时忽然见到这只鹦鹉死里逃生,竟然有生离死别的感觉。


    忽忽就在那里扇着翅膀跳啊跳,慢慢的,它嘴角开始垂下绿色的血丝,可是它还是对着公子忽扇翅膀,跳啊跳,一直到它再也跳不动,它忽然一头歪倒在大风的头骨上,再也不动了。


    夜色降临了,寒冷的风像是从每个人的胸口里吹过,公子忽和门客们看着忽忽的尸体和那架巨大的鸟骨一起,缓缓的沉入了大海。有人说是平生第一次看见公子忽的眼角,忽然有泪水滑落。


    “公子,”昏迷的尚老人在第三天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我就要死了,我还有三句话要告诉公子。”


    公子忽知道已经不可挽回,也只能点头。


    “第一,公子喜欢冒险。是自以为富可敌国,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可是公子也看见了,大风那样的巨鸟也有死去的一天,何况公子?公子真的知道自己所求的是什么么?”


    “第二,公子有才华。可是人一生能有多少青春和精力?年轻时候的挥霍是晚年的悲哀,集中精力做一件事,人都可以以小搏大。可是付出的过多,其实是耗损了自己的寿命,就像忽忽的一击可以杀死大风,但是它是把自己的命去换回的。”


    “第三,我很感激公子的收容,我想忽忽也愿意报答公子的恩情,我们并无后悔。”


    一个月后,公子忽在宛州登岸,亲手抬着尚老人的尸骨,门客们都穿白衣。


    从此以后公子忽就变了,他再也不游猎,只是一人静静的在书房中读书,直到深夜。再半年后,他忽然下令门客们把所有的藏金都割成小锭赠给白水城的百姓,据说那笔黄金之大,足够任何一个中等之家三年不愁衣食。人人都知道公子忽要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商客终于还是要远去。


    公子忽离开的那天,感激他的白水城百姓都在府门前等候。公子忽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白衣,就像他最初来到白水的样子,骑着一匹毛色斑驳的小驴。不知道为什么,人们都觉得公子忽变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挥斥千金的豪客,却更显得高不可攀。


    公子忽只是对众人微笑,大家就闪开了一条路让他离去。他跨在小驴上吹着他的笛子,那调子是所有人都不曾听过的,高寒而悠远,忽然间很多人都有一种感觉,就是公子忽再也不会回到白水了。没有人上来跟他说话,他的笛声和一种隐隐的高远令人们都茫然,似乎自己的一生曾经错了太多太多,可是偏偏想不清错在那里。


    最后人们拥上城头,看见春天新碧的山路上,公子忽的小驴消失在山野间。


    “真是……虽说有点太过传奇,不过比起他,我们都是猪喽,”盖子马都长叹了一声。


    “就这么结束啦?”华棉也是叹息,“真想再听他的故事,还有那只小鹦鹉。”


    韩绛川笑了笑:“这还不算结束,关于公子忽的结局,还有个更加神奇的传说。那时候公子忽掌握了宛州商业的大局,燮王也对公子忽的势力颇为倚重,天启城听说公子忽散尽家产出走的消息,生怕没有了他宛州商业的局势会陷入混乱。于是燮王下旨,令内监奉着公侯的服饰封赏公子忽,务必留下他继续经营白水。内监紧赶慢赶,赶到白水城外的平水驿的时候听到了公子忽的笛声。这时他心里才放下大石,于是在平水驿排下依仗迎候公子忽。不过一群人等着等着,听着那笛声就在远山间回荡,却是越来越远。”


    “怎么会越来越远?”盖子马都瞪大了眼睛,“白水城到平水驿只有五里,只有一条山路啊!”


    “是啊,这就是不可思议之处,”韩绛川摇了摇头,“后来笛声就消失了,公子忽没有到平水驿。无论是白水城的人,还是在平水驿恭候的内监,都听见那笛声越去越远。白水城的人以为他去向平水驿,平水驿的内监以为他转回了白水城。而公子忽自己,却在那只有五里的山路上永远的消失了,人们找去的时候,只看见那只杂毛的小驴在路边吃草,而公子忽一直吹奏的那只翡翠笛子,就挂在驴背上的革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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