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生日，愈来愈觉得自己有病，且病的不轻——小女孩儿病。

 

极羡慕女儿，早上她被闹钟叫醒，之后，她用八音盒把她的玩偶叫醒。归归，啦啦，史迪奇，起床了。归归照例要说一句：“不起，我要睡觉——” 史迪仔是一脚把门踢开，啦啦刚柔顺听话。

 

整的跟真事儿似的。

 

女儿得了鼓膜炎，耳朵疼。第一天带她去医院时，她紧张地问我：我会死吗？我不想死。昨晚带她去医院输液，她留史迪仔守门（看过星际宝贝的知道，此是一条外星狗，神勇无比）抱着“归归”，说归归想看月亮，月亮没见着，见着灯光，她说归归赞灯光好美，以为霓虹灯就是月亮。

 

输完液，她看到医院儿科的橱柜里摆放着玩具，笑道：真幼稚！本来来输液，一看有电视可看，想真幸福呀，结果一看到这么幼稚的玩具，哇的就哭了。

 

我跟着她笑。想，我要是跟她一样多好！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可以抱着心爱的玩具笑，或者哭。那场景，一个无姿无色的中年老女人抱了只毛绒玩具，想一下大概挺惨不忍睹的。

 

其实这一年，没有少落泪。却尽是在人后。有时会哭上大半夜，却除了自己，没有人知道。

 

不是怪身边人不体贴，是自己不知道怎么当了别人的面去哭。

 

这是父亲离开的第一年。

 

由不能相信，到渐渐接受事实，可是不知道心中的痛什么时候才可以不痛。

 

去年初冬的雨雪一直在心里淅淅沥沥地下着，去年冬天的雾霾也一直没有消散。一走进今冬的阳光，就会想，去年冬天要是也这么暖和的天儿，爸或许就不会走吧。

 

前几天跟女儿说，寒假或可到大姨妈家小住。

 

女儿说：我回去，地球也不能再给我一个姥爷了，可是我回去，真想有姥爷在呀。

 

一句话说的我不敢再去看她，不敢再吭声。

 

夏天带女儿去海边，当着她哭过一次。那是小时，我第一次看海，爸爸带我去的地方。涛声依旧，前年和去年陪爸爸和女儿在深圳海滨在烟台海滨的情景犹在，我却没了爸爸。

 

女儿默默看我，等我平静，她说：妈，姥爷已经不在了，你哭他也回不来了。你想他的时候，姥爷会在天上看我们。

 

自那之后，我不敢再在她面前落泪。

 

爸走了的头半年，我经常会梦到他，差不多每一次梦的结尾，都是我问他：爸，你真的死了没有？你告诉我你没有死。过完夏天，再梦爸爸，常常是在车站或者街上，看到一个人很像他，就拼命地去追，总也追不上。

 

爸走时，小婶说：“哥，你走远点呀，你离我嫂和孩子远一点儿，别跟着她们。”

 

我心碎，哭喊：“爸爸，你别走，我要你一直跟着我！”

 

妈后来说：“你给爸爸写点什么吧。”我答应，却一次次写不好。爸喜欢我的文章，初中一年级时，我给班里的新年晚会写献辞，爸见了赞道：“我闺女文笔这么好！”

 

11月12日，是爸爸的生日，头两天，是农历十月初一。初一到初三，家乡的风俗，烧纸送寒衣。初二的晚上，我给爸烧纸。想，天若有情，就刮一场大风，把这些纸钱都收去。结果，那一晚，无风，却下了半夜雨，当是老天爷在陪我掉泪。

 

后来又是大伯母住院。我拖到不能再拖了才去看她。我怕去医院，怕她问我爸好不好。从医院回来，又是悄悄哭。

 

上个周末，女儿去朋友家住，先生有酒场应酬。一个人在家，就想起爸爸。偏又是小鱼儿打电话，说学校作文，这个等字不寻常，她想写她爸爸。让我放下电话又接着哭。

 

小时的生日，总是爸在张罗，爸爸妈妈会送我两本书做礼物。后来离家，不管我在不在家，爸总会在这一天进擀面条吃，这一天我会接到爸妈打来的祝贺电话，即使是去年，爸爸在病中也不例外。

 

今年的生日快到了，却不知道怎么能给爸爸一个电话。

 

没有任何人能代替爸爸，只有在爸爸面前我才是一个小女孩儿。妈妈自以为她坚强，实际上我要为她操很多心。爸爸却永远是在为我操心。我好想好想还当小女孩儿啊。

 

也许有一天，我会去重新在纸上写日记。很多年前的日记，一本一本都叫“岁月留痕”，今后若记，就叫“付之以火”。不知道天堂里的文字和凡间是不是相同，若相同，那么爸爸会看到，看到他的宝贝女儿内心深处的喜怒哀乐。

 

过生日的时候，很想能得到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玩偶，可以分享我不想与别人分享的情感的玩偶。可是想了又想，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