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追悼会在798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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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电脑,寻找史铁生的信息,读到了毛建国的一篇文章——《那些被史铁生带走和留下的》,文章说:“当我们以喜悦的心情迎接新年时,却在不经意间为一个人黯然神伤。在2010年的最后一天,史铁生没能再坚持24小时,没能再听一下新年钟声,没能再去看看他喜欢的地坛,甚至没来得及挥一挥衣袖,就这样悄悄地永远走了。”这些话的确很让人感动,有这样几句话更是深深地打动了我:“这是一个文字失宠的年代,也是一个作家缺乏的年代。真正的作家,不是指那些能写几个字卖几篇文的人,也不是指那些加入某个协会被圈养的人。从古至今,人们之所以对作家保持仰慕,是因为作家思想的高度、品性的独立,他们深沉的人文视角和公共情怀。这些年来,自称为作家的人不少,互相吹捧为家的人也不少,然而在我们心目中真正的作家却没有几个。‘秋雨含泪’不是,‘兆山羡鬼’也不是,即使他们名再大、位再高,他们也不是我心目中的作家。而史铁生却是我们这个时代仅有的几个站着的作家之一。这一刻,史铁生走了,他带走了我们对他的无尽思念,留下了我们对于一个作家的无尽思考。”我虽然不同意为抬高死者而贬低活人的做法,但对于史铁生,我觉得怎么赞美他都无过誉之嫌,这样一个一再遭命运遗弃却从不低头的汉子,一个长期与死神角力却始终气定神闲的英雄,多少年来,“以病为业”,却总是怀着一种朝圣的崇高心境,一有机会就自己的双手在冰冷的键盘上起舞,把他对这个世界的殷忧、热爱、感恩、遗憾、疑惑、迷恋……敲击为如情似梦的华丽乐章,抒写成如沃如沸的滚烫诗篇,他笔下那些光芒四射的文字,让多少心灰意冷的生灵倍感温暖!
就我个人的感受而言,关于史铁生,至少有这样两件事是难以忘记的。一是初读他的小说《我那遥远的清平湾》,一是《我与地坛》所预示的“我与地坛”的不解之缘。前者是我读到史铁生的第一篇小说。我至今还清晰地记得,那是1983年的暑假,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化工部下属的一所职业学校——中南化工学校的学校教书,学校坐落在钟祥县胡集镇西北边的大峪口东北,一个既没有乡村情调也没有市镇特色的荒郊野岭,但现在回想起来却感觉那里还真算得上一个标准的世外桃源,学校西北面群山起伏,东南面一马平川,围墙外面有一样望不到边的稻田和如大湖一样水域开阔鸽子山水库,当年从武汉同去的一帮大学生成了学校的主要成员,同事们每天忙碌的事情其实不是教书,而主要是踢球、喝酒、拱猪、打麻将,因为学校的学生主要是荆襄磷矿的矿工子弟,学习风气很差,作为老师,面对一帮毫无学习热情的学生,自然也就没有为人师表的热情。就我个人而言,日子天天过得还十分惬意,浑浑噩噩,不知白天黑夜。一个80年代初的大学生,被报纸说成是天之骄子,却被发配到一个山沟里不死不活地混日子,照说理应感到空虚苦闷,但老实说,空虚苦闷这样的感觉是需要一定文化修养的,我觉得自己当时还没有这种文化修养,成天傻乐傻笑,无事忙,穷开心。当然,闲得发慌的时候,也读读书,譬如,史铁生的《我那遥远的清平湾》就是那时候读的。记得那是一本《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评选获奖作品集》,那些作品曾经是那样深深地让人震撼,尤其是清平湾那个对北京人想吃肉就能吃肉无法想象的孩子,似乎一直就生活在我身边,有时我觉得,那个孩子是我们这一代人童年生活的写照。记得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我们有几个没有回家过春节的老师在食堂吃早饭,那位大师傅对我们说,几位老师,你们享受的是县委书记的待遇,看看,有白面馒头和油条、稀饭,还有花——生米!他把花字故意拖长半拍,似乎是要让我们看看,花生米在早餐中该是具有多么重要的地位。那时,我们还真心相信这位师傅说的是实情,大家相视一笑的情景,至今历历在目。那年头,花生米可不是什么时候想吃就能吃到的。如今年近天命,想想自己的红安家乡,想想那个曾经工作过11年的大峪口,哪一个不是“我那遥远的清平湾”?
说到后者——地坛,那个背面写照“广厚街”、正面是乾隆皇帝御笔题写“地坛”二字的大牌楼,理所当然是史铁生笔下那“废园子”的标志。但对我们这些曾经在课堂上讲授过《我与地坛》的教书匠来说,“地坛的标志”似乎也可以说是史铁生。我注意到,许多人说到史铁生,都会不约而同地涉及地坛,而我们京外学子想起或说起地坛,也常常从史铁生开始或到史铁生结束。对于我个人来说,“我与地坛”还有更深的一层意思,那就是“我与地坛”也有某种莫名其妙的缘分。1985年我第一次来京时,就恰好住在地坛附近,当我第一次看见地坛西门的牌楼时,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它的华丽和的威严都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老实说,地坛给我的震撼,甚至超过了天坛和天安门,也许是它在不经意之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的缘故吧。后来定居北京,我竟然一直住在地坛西门的安外大街上,十多年来,每次上班,都必定要经过地坛西门,而每次路过地坛,也必然会想起史铁生。有一段时间,我出去地坛散步,甚至还打算办张地坛月票。一年数度的“地坛图书节”,那自然也是我爱地坛的另一个重要理由。每次走在地坛内的苍松翠柏之间,多会产生许许多多的奇奇怪怪联想,偶尔也会想象一下史铁生游“废园子”情形。
今天,突然听说史铁生走了,心中滋浮出了一种莫名的惆怅。听白烨说,史铁生的追悼会在798举行,我虽然不能亲自去那里看看,但还是要在心里为我们敬重的作家虔诚送别,并说一声:“史铁生先生一路走好!”
【附录】
今天收到杜老师的一篇悼念史铁生的文章,读后很受感动,收录如此,便于重读。
一个在死亡中永生的人
——惊闻史铁生去世
杜书瀛
我应中华书局之约,正为“中华养生经典”丛书中的李渔《闲情偶寄·颐养部》作译注评点,忽然听到史铁生去世消息,一阵悲凉袭来。继而沉静下来,面对史铁生,又面对李渔,陷于思考。
李渔云:
“伤哉!造物生人一场,为时不满百岁。彼夭折之辈无论矣,姑就永年者道之,即使三万六千日尽是追欢取乐时,亦非无限光阴,终有报罢之日。况此百年以内,有无数忧愁困苦、疾病颠连、名缰利锁、惊风骇浪,阻人燕游,使徒有百岁之虚名,并无一岁二岁享生人应有之福之实际乎!又况此百年以内,日日死亡相告,谓先我而生者死矣,后我而生者亦死矣,与我同庚比算、互称弟兄者又死矣。噫,死是何物,而可知凶不讳,日令不能无死者惊见于目,而怛闻于耳乎!是千古不仁,未有甚于造物者矣。”
李渔的结论有些无可奈何、自我宽慰而又不免消极:“不仁者,仁之至也。知我不能无死,而日以死亡相告,是恐我也。恐我者,欲使及时为乐,当视此辈为前车也。”一句话:及时行乐。
史铁生对于死亡,有另外的看法,他说:
“死是一件无须乎着急去做的事,是一件无论怎样耽搁也不会错过了的事,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他又说:
“现在我常有这样的感觉:死神就坐在门外的过道里,坐在幽暗处,凡人看不到的地方,一夜一夜耐心地等我。不知什么时候它就会站起来,对我说:嘿,走吧。我想那必是不由分说。但不管是什么时候,我想我大概仍会觉得有些仓促,但不会犹豫,不会拖延。”
史铁生淡定而坦然。
生与死,这是每个人必须面对的事实和归宿,无可回避也不可避免。它历来被哲人不断思考着。
明代思想家李贽《焚书》卷四《伤逝》篇云:“生之必有死也,犹昼之必有夜也。死之不可复生,犹失之不可复返也。人莫不欲生,然卒不能使之久生;人莫不伤逝,然卒不能止之使勿逝。既不能使之久生,则生可以不欲矣。既不能使之勿逝,则逝可以无伤矣。故吾直谓死不必伤,唯有生乃可伤耳。勿伤逝,愿伤生也。”李贽识悟了死乃任何人也不能避免的客观事实之后,得出的结论是:“既不能使之勿逝,则逝可以无伤矣。故吾直谓死不必伤,唯有生乃可伤耳。勿伤逝,愿伤生也。”就是说,活着就应爱惜生命。
我的一位哲学家朋友周国平研究员说:“生和死这两方面确实是有冲突的,所有的问题都是这两个矛盾引起的,都是要解决这两个问题……我很欣赏西藏一位高僧的说法:‘任何时候想这个问题都不早,因为哪个人先来到,没有人能知道。’你明天还在不在这个世界上?今天是没有办法肯定的,突然的死亡是没有办法预测的,死亡是随时可能会来到的不速之客。哪怕今天晚上死,我也能够非常安详,我们要有这样的心态。这样的心态从哪里来?不可能从天上掉下来,是靠平时的修行得来的。这是人生很大的成就。西方哲学家苏格拉底有一句名言‘哲学就是预习死亡’,我们总有一天是要死亡的,现在要预习好。”周国平认为思考死亡、知道人生有限,就会让你对人生更认真地规划:“对死亡的思考增加了对人生的思考,你可以很积极地生活,争取你的利益你的幸福,但是你同时还要看到你所得到的你争取的一切都是有限的暂时的,你争取到的财富、地位、名誉都是暂时的,从人生这个大的角度来说,都是过眼烟云,所以就不要太在乎。人生最大享受是享受生命本身,比如说健康、和大自然的和谐相处、爱情、和睦的家庭、亲情、婚姻,这些东西是永恒的,不是钱越多生活质量越好。”
此言甚是。
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参透生死,遵从自然规律,时刻准备着,坦然迎接死的到来;但平时生活中的每一刻却绝不虚度,而是应自然之召唤,有滋有味地快乐地活着,爱着,工作着,创造着,享受着。
这就是幸福。这里就有快乐。
由史铁生的去世,我忽然悟出了一点养生学的道理。人有两种生命:肉体生命和精神生命。养生,养生,难道就只是让我们的肉皮囊在这个世界上多存活几天吗?恐怕不是这样。就精神生命的角度而言,诚如诗人臧克家所说:“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有的人活一辈子、活几十年、上百年,顶不上别人活十年、一年、甚至一日;有的人活一天却顶许多人活一月、一年、十年、几十年甚至更多。这是因为前者生命价值太低,甚至可能是负价值,像秦桧、严嵩、希特勒、东条英机之流,这样的人活得再长也是短命的;后者生命价值高,生命质量高,他生命的每一天每一年在单位时间里价值“密度”大(打个比方:同样是木头,红木、紫檀就比软木塞的木质密度大得多,甚至大好多好多倍)。这样的人,不论活二十多岁(如聂耳),还是活六十岁(史铁生去世时差四天就是耳顺之年),都是长寿的。
因此,养生可分为两种:肉体生命的养生和精神生命的养生。善于肉体养生,当然也很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精神养生,在这方面,史铁生是我们的榜样。
史铁生活着向人类贡献了他的智慧和情感,他是当代少有的思想深邃、富有哲学穿透力、情感烫得发冷而理智又冷得发烫的作家;死了,连遗体也馈赠给人类——他的脊髓、大脑将捐给医学研究,他的肝脏将捐给有需要的患者。曾经救治过凤凰台主持人刘海若的北京宣武医院脑外科主任凌锋教授也参加了对史铁生的抢救,在史铁生去世时,她向所有医生、护士这样说:“……从昨天夜里到今天凌晨,有一位伟大的中国作家,史铁生,从我们这里走了!他,用自己充满磨难的一生,见证了生前的两条诺言:能呼吸时就要有尊严地活着,而当他临走时,又毫不吝惜地将自己的生命就像接力那样传递给了别人!当此之时,我自己、我们全科、我们全院、我们全国的脑外科大夫,都要向他——史铁生的生命致以崇高的敬意!”
有人说,史铁生其实是远离了死亡。他虽死犹生,他永远活着。
2011年1月1日草,1月6日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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