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人民出版社《桃花江的故事》入选《寡婆矶》

寡婆矶

昌松桥

光绪三年仲夏的一个傍晚，太阳如一面巨大的铜锣倒扣在岱青色的浮邱山顶，迟迟不肯落下。此时，张家码头的浅水湾里一对男孩和女孩正在游泳。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子生来打地洞，船家的孩子会游泳。

是的，船家的孩子个个会游泳。

男孩和女孩很小就学会了游泳，什么蝶泳、蛙泳、仰泳、自由泳。

男孩叫史德成，女孩叫符桃花。

炎热的夏天，德成和桃花每天傍晚都在一起游泳。

有游泳就有比赛，叫赛泳。

赛泳是一项古老的游戏，看谁游得快、游得远、游得好看。

除了赛泳，他们还赛潜，德成是所有孩子里，潜水时间最长的。但他与桃花单独比赛时，却赛不过桃花。

一、二、三。说好了同时潜水。可桃花并不下潜，只做个潜水的假动作，等到德成差不多要憋不住时，桃花才把头慢慢缩进水中。

德成憋不住了，从水中跃起，身子一伸一缩地喘着粗气。桃花听到水响，也冒出头来，一甩头发，抹去脸上的水，望着德成甜甜地笑。

德成知道桃花作弊，可他不说破，乖乖认输。

桃花晓得德成知道她作弊，可桃花也不说，抿着嘴点着头微笑，脸上的一对酒窝一颤一颤的，颤得人心里酸酸地疼。

除了赛潜，他们还赛划船、撒网、徒手摸鱼。

女大十八变，眨眼间桃花就长成了一个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上门提亲的人踏破门槛，桃花均不为所动，她心里只有德成。

张家码头上的人、船都归水保管。水保叫金彪。

金彪有妻室，却看中了含苞待放的桃花。

严冬的一个雪夜，桃花的父母走亲戚，因大雪封路回不了船，金彪竟将桃花堵在了船上。金彪张牙舞爪朝桃花扑过去，桃花的身子本能一缩，从金彪的胳膊下闪到船边，因用力过猛，双脚踩到船边的积雪上，一个踉跄，如一块木板横着拍入水中。金彪惊得张大了嘴。水中的桃花伸出双手在空中晃了几下，便慢慢地沉了下去。雪光映射的江面上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码头的对岸是半稼州，半稼州的码头边舶了一条小货船。货船是史德成最近盘的一条二手船。德成擦完船收了跳板刚躺下，却见一张脸拖着长长的黑发杵在船舷边，吓得张开嘴，正要大叫，却被一只手握住了。

别叫，是我。

德成见是桃花，连忙将她拉上船。

快脱衣，睡到被窝里去。德成帮她脱衣，又拿出干毛巾让她擦身子。

桃花裸身钻进德成的被窝里，将刚才发生的事如竹筒倒豆。

桃花在被窝里说，德成在前舱里来来回回地走。德成走几步跺几下脚、走几步跺几下脚，然后重重地摇了摇头。

德成在前舱里走了半个小时，走着走着，德成突然觉得喉咙干燥，浑身燥热起来。

让生米煮成熟饭吧。桃花轻轻说。

德成一颤，几个稀步跨过去，慌乱地扒下衣裤，光着身子钻进了被窝。

小货船便在江水中轻轻晃动。

从此，德成的货船便成了夫妻船。

张家码头上首有一个滩，叫泉峰滩，一块巨大的麻石斜直里凸出水面，形成了一个矶头。资水顺流而下冲向矶头，汇成急流，而下游就是水急渊深的罗家潭。船民们每次驾船到矶头时，就要用篙子全力地把船撑上去。铁质的篙尖碰上河底光溜溜的麻石，篙子撑不住，经常发生连人带篙掉入河潭的事故，淹死者不计其数。

清光绪二十八年春，德成和桃花驾船至此，桃花在后掌舵，喝了点酒的德成在前面撑篙，船刚进入矶头急流，一篙撑下，连人带篙卡在河底的麻石中，再也没有露面。

桃花悲痛万分，发誓驯服这噬人的矶头。这年十月，河床露出水面，桃花请来石匠，用钢钎将河床麻石凿成一道道缝沟，让船夫们的篙子一插就稳，能够用力把船撑过矶头。后人为纪念这位好心的寡妇，就把这个滩叫做寡婆矶。

桃花为驯服这矶头变卖了所有家产，还屈嫁给了老头金彪。

河床干枯时，人们还可看到那些缝沟。河床上沟壑纵横，怪石嶙峋，壶穴遍地。

壶穴是由急流漩涡带动砾石磨蚀河床形成的。《中国国家地理》推荐景点，称寡婆矶为“天下壶穴第一滩”。

桃江人说，没有寡妇符氏就没有“天下壶穴第一滩”。

（字数：1494）

昌松桥，男，1964年生，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全国各纯文学刊物，出版微型小说集《八面来风》（与人合著）、《竹乡之恋》等2部，现为湖南省桃江县作家协会主席。

作者：昌松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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