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虫
(2023-09-05 01: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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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散文 |
草
小孙子拿回两本书,一本是法国作家让-亨利·法布尔写的《昆虫记》,一本是美国作家乔治·塞尔登写的《时代广场的蟋蟀》在我眼前一晃:“爷爷,老师让我们看这两本书,您看过吗?”我瞧了瞧,点点头:“都是好书,可你见过蝈蝈和蟋蟀吗?”我反问他。孙子诚实地摇了摇头:“您见过?”我笑了,“别说见过,爷爷还玩儿过呢。”我告诉孩子,蟋蟀在咱们这儿叫蛐蛐,和蝈蝈一样都叫草虫,和它们长相差不多的还有油葫芦、棺材板儿、灶蚂子和蝲蝲蛄……,这些都是昆虫,只不过蝈蝈和蛐蛐最好玩儿。孩子的书让我回忆起曾经经历过的往事。
一
早先,一提起玩儿草虫这玩意儿的,大伙儿多半儿想到那些不愁吃喝的纨绔子弟、浪荡公子,这帮人总喜欢提笼架鸟,前呼后拥地在街面上闲逛。一得空就三儿一群俩一伙凑在一块堆儿,头碰头脸儿对脸儿地逗蛐蛐玩儿。那年月大多半儿的人,心思都撂在一家老小的吃喝上,没那闲心捣鼓别的,所以凡是好玩儿这些玩意儿的人,都叫人瞅着腻歪,连带着这些鸟虫也不招人待见。其实,玩儿个鸟逗个蛐蛐并非是纨绔子弟的专利,老百姓也好这口儿,也就是那年头儿没个闲心思。现如今大家伙儿的日子过舒坦了,好玩儿鸟和草虫的人也多了。尤其是那些上了岁数的老人,退休挨家待着,闲工夫一大把,侍弄个花鸟鱼虫的,能解个闷儿,也就为图个乐。见天着急忙慌地把该干的事拾掇完闲下手,这鸟啊虫啊也成了大伙儿最上心的一种消遣。每天大早起,你总能瞧见的提上鸟笼子满大街溜达遛鸟的,到草地、河边遛狗的,挨家偎咕着鼓捣热带鱼的。眼瞅着秋深了,院子墙头上“爬山虎”叶子一染红,树叶儿由绿飘黄的时候,在赭褐色树杈上挂着罩着块儿蓝布的鸟笼子旁边儿,你准保能瞧见有新挂上的蝈蝈葫芦,窗台儿墙角也摆放起蛐蛐罐儿,老哥几个时不常就凑到一块堆儿聊蝈蝈和逗蛐蛐玩儿。到了寒冬腊月,往老棉袄里掖个蝈蝈葫芦,两手往胸前一揣,两眼一眯缝,顺街边儿来回拉趟,听着蝈蝈在棉袄里边儿没结没完地叫,路过的人回头率特高,挺招人显眼的。
二
说起捉蝈蝈、逗蛐蛐,那也是孩子们的最爱。我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儿,又是手机又是电脑游戏机,可玩的东西不多。除了弹个球、拍画片儿、扔沙包、跳个房子和抽汉奸、推铁环外,孩子们都挺盼着秋天,因为只要秋凉,上山坡能摘酸枣捉蝈蝈,在院墙周围犄角旮旯逮蛐蛐。每到周末,便约上两三个小伙伴儿,带着一支小抄网,走个十来里地,到小山坡上去摘酸枣和捉蝈蝈。因为蝈蝈喜欢暖和,最爱在密实的酸枣棵叻顶上呆着。逮它的时候,你一是别让酸枣枝上的圪针扎着,二还要防着被“杨剌子”蜇着。一般蝈蝈呆着酸枣棵叻,多半儿紧靠坡沟沿儿,人不好靠近的地方,你把小抄网悄悄伸到蝈蝈的身子下边,先别着急动,静静的候上一会儿,在蝈蝈觉着没什么危险,两只贼亮溜圆的眼睛又开始犯迷瞪,可劲儿振起后脊梁那两片赭石色小翅膀,不管不顾地煽情叫唤的时候,你猛地一碰它呆着的酸枣棵叻,受这惊吓,蝈蝈一激灵,本能的缩身往下一掉,正好掉进小抄网里。回到家,把捉来的蝈蝈往铁纱窗窝成的笼子里,塞上一两朵倭瓜花,往院子里的葡萄架上一挂,等蝈蝈的叫声把爬山虎叶子叫褪了色,满架的葡萄摘净吃光,蝈蝈也随着纷纷飘落的葡萄叶走了。孩子们不会侍弄蝈蝈过冬,就那么一阵子热乎劲儿,一转脸儿蝈蝈就和笼子一块儿没了。
三
再说蛐蛐,没等秋风起,孩子们就顺着蛐蛐的叫声儿开始满世界找蛐蛐。沟沟坎坎儿,犄角旮旯、墙缝地边儿草坷垃和石头底下,这都是蛐蛐爱待的地方。而且逮蛐蛐最好是在晚上,有过逮蛐蛐经验的大人跟我们说。大白天的四周都挺亮,你一翻出蛐蛐,它见光就蹦了。夜里四周黢黑,你拿手电一照,蛐蛐会一愣神儿,趁这功夫伸手一捂,手拿把攥,没跑。我们照样儿学,还真行。逮住蛐蛐后虚握拳,把事前预备好卷成手指粗细封住一头的纸筒,对住拳底口,然后朝拳上口吹气儿,在你手心儿里的蛐蛐,甭管什么姿势,都能捋顺喽钻到纸卷里去。它进去后,你再把纸卷儿的另一头儿封上,就齐活。不过这装着的蛐蛐不能让它在纸卷儿呆的时候太长,得赶紧把它放到蛐蛐罐里。因为你稍不留神,它可就啃破纸卷儿跑了。那时候,没那么多钱买蛐蛐罐儿,搁在玻璃瓶里养着又不成,总见亮的蛐蛐不厉害。就找茶碗儿、泥壶或把儿缸子。在这些家伙儿里先撂层土,把蛐蛐往里一放,放点儿蛐蛐爱吃的豆角、黄瓜头儿,找合适的盖儿盖住。到时候把要掐架的蛐蛐往里一放,蛐蛐猛不丁到了一个生地,不速之客和窝主都来回在罐儿里转圈儿。当两只蛐蛐打照面的时候,你用马塘草毛拨拉蛐蛐的须子时,两只蛐蛐好像被激怒了,冲着对方张开了发黄的板儿牙,随后就扭打在一起,一般三两下就决出胜负,败的撒丫子跑,得胜的乍愣起翅膀,一边儿捋须子一边叫,声儿又脆又高。也有势均力敌苦战的,只打的昏天黑地,把大腿都咬掉了……。
四
小孙子托着腮帮子听的特入迷,两儿眼里都是求知的新奇神色。我还告诉他:咱们中国,好几千年前就有描写蝈蝈和蛐蛐的诗歌与文章,像老早的诗经里边儿,挺有名的《召南·草虫》、《唐风·蟋蟀》,唐代大诗人杜甫写的“促织甚细微,哀音何动人”、张乔的“椒房金屋何曾识,偏向贫家壁下鸣”的诗。宋代苏轼、叶绍翁和各朝代的文人,都写过有关蝈蝈和蛐蛐,还有聊斋志异里的《促织》故事……,这全是描写蝈蝈和蛐蛐的好文。 “等再到秋天,爷爷带你去逮蝈蝈和蛐蛐去,回来咱倆斗蛐蛐玩儿……”看着孩子欣喜若狂的样子,我就觉着自个儿又回到天真浪漫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