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溯源

 北京的博物馆很多，大到被列为国家一级的“中国国家博物馆”，小到都不入流“北京二锅头酒博物馆”粗略统计大大小小就有将近180余座。位于房山区琉璃河镇董家林村的西周燕都遗址博物馆，是一座建立在田野村乡间的博物馆，它的展馆直接建在商周燕都遗址上，别看它远离京城，但这座展馆对几千年来的历史变迁具有无可质疑的史实印证，在这里出土了大量极其珍罕的文物，揭示北京城的来龙去脉。也正因此，它被列为国家三级博物馆，分量不可小觑。

我们去的时候正值早春之季，再加上地处荒僻的郊外，花草还未真正绽容露姿，大地依旧一片萧瑟。赭黄色的土地上枯枝残叶在风中瑟瑟抖动。车子在田中辟出的道路上行驶，带起一路飞扬起的细细尘烟。途径检查站后再行驶上一段距离，就到了博物馆的近前。到这里参观是免费的，但按要求要预约。由于我们去的时候来参观的人不是很多，临时做一预约登记即可。

来到博物馆的大院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屏风式影壁，它是用大理石建造的，上面塑有由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研究员老一辈考古学家苏秉琦老先生题写的“西周燕都博物馆”七个大字的馆名。影壁的背后塑有方方正正的宋体字“鼎天鬲地受命北疆”同样也是七个字。据介绍，这七个字很有讲究，“鼎”代表着古代的青铜器，先人用它来炖煮食物，后演化成为传国的重器以致成为国家政权的象征。“鬲”也是古代先人烹煮食物的器皿，这两个字恰好是“顶、立”的谐音，它将博物馆以及馆藏的文物与国家的民族精神巧妙地联系在一起。

在展馆前置有一只高大的铜铸宝鼎。进入展馆，展现在你眼前的是一座窗明几净宽敞明亮的展馆。据工作人员介绍，它是一座仿照唐代建筑风格，采取对称四合院楼阁式布局的博物馆，占地两万多平方米。在展馆大厅的右侧，是文创艺术品商店，里面的柜台里摆放着各种按博物馆展品制作小挂件与纪念饰品，供游人选购。左侧是展厅内容的介绍，在墙上挂着“北京市历史沿革表”，上面标明各个朝代政府的名称和管辖的简介。进入大厅，右侧有一放映厅，进入厅内即可观看不停循环放映关于“西周燕都博物馆”考古发掘的经历以及出土文物的考古价值。随着韵律舒缓而又古朴的古筝乐曲，你的思绪会随着影片穿越时空，回到几千年前的历史故事中。看完影片，我们从左侧进入展馆。这里的玻璃展柜里展示着不同时期出土的文物数千件，它们包括西周时期的陶器鬲和簋、青瓷器和觚、豆、漆罍和玉、玛瑙器以及极其珍贵的青铜器堇鼎、伯矩鬲、克盉等，还有卜骨、卜甲、陶俑以及石器、戈矛等兵器、建城使用的排水管道。在这里展出的大部分展品，多为复制品，其真品保藏在首都博物馆。

这里的展室分为8的部分，以发掘时间为序，用图文详尽介绍了西周燕国墓葬的情况和出土文物的史料价值与对历史沿革的认证。陈列馆中还有在出土原地上设置的两组墓葬坑，坑中有驭马的骸骨、座驾的车辆和殉葬的奴隶以及陪葬各种动物与器具，城市结构，生活方式以及饮食特点。展馆中还有介绍当时人们各种礼仪活动的蜡像馆。通过参观整个展馆，你能详尽了解到北京地区最早建立的都城的概况，了解古都在漫长的中国历史中的城市演化与变迁。

对一座城市形成与发展的历史渊源寻找与考证，是一个极其漫长和复杂的过程，内中充满着必然和偶然性。西周燕都的发现就很具这方面的代表性。据大量史料记载，早在先秦时期，这里就有“蓟”和“燕”两个国家，而且燕国能够吞并蓟，成为强大到排列于先秦时的七雄之一，可见其经济和军事实力非同一般。但长久以来，人们对燕国都城的确切遗址不甚了了，有说在北京大兴和房山的，也有说在天津蓟县和河北涞水的，这些地方都曾被认为是燕国始封地。这种混乱也许与秦始皇统一中国有关，秦国吞并燕国后，原本兵强马壮的燕国沦为附庸，一蹶不振任由他人摆布，连地名也颠三倒四。展馆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发现西周燕都遗址当属一个偶然。在上世纪四十年代中期，一家公司准备在琉璃河建造一座水泥厂，他们派一名叫吴良才的人到此地考察。而吴良才很喜欢收藏，对文物也有一定了解。来到此地后，他发现老乡们在挖井、盖房甚至在犁地时，都能捡拾到一些陶瓷片，有些陶片上还绘画雕刻有精美的纹饰，他以收藏者的敏感，察觉到这些陶片非同一般，连要带拾弄了一包带走。吴良才的兄长吴金鼎，是当时国家考古学者，他看到这些陶片后马上去找当年在北平研究院史学研究所工作的苏秉琦。苏秉琦看到后马上认定，发现陶片的地方价值无限，非常值得发掘考证并决定马上向上呈报，派人前去发掘。但因为当时战事紧张而放弃了，但在苏秉琦的心里，却一直记挂着这件事。解放后，他无论在任何工作岗位上工作，都会抽出一定时间，风尘仆仆地来到琉璃河考察，并不断向相关的主管部门汇报，希望对此地展开深入的考古发掘工作。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后期，国家将琉璃河遗址列入考察计划，从六十年代初开始进行考古发掘。此时作为领队人的苏秉琦，是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现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所）研究员，兼任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研究室主任。

从此以后，发掘工作一直没有停止，不断有珍贵文物的出土见诸报端。其中最关键的是1974年堇鼎和伯矩鬲先后出土，这两件青铜器最珍贵之处的是内中都刻有铭文，且铭文中都刻有“匽侯”二字（“匽”同“燕”），证实了现今琉璃河地区就是早期燕国都邑遗址。这一发现，引起了考古界的巨大轰动。随后80年代又出土的青铜器克盉、克罍中“命克侯于燕”等铭文，再次证实了司马迁《史记·周本纪》中记载的“封召公奭于燕”以及《史记·燕召公世家》“周武王之灭纣，封召公于北燕”和唐代史学家司马贞《史记索隐》中所提到的“封召公于燕”，这两位古代史学家，都确认了“召公奭”被封的史实，而召公的长子即为克，出土的青铜器上的铭文也再次印证了这个事实。经多位学者专家的数次深入细致研讨，于1995年最终达成共识，确定公元前1045年为北京建城的起始年，3000多年前的建都历史至此得以确认，北京城的来龙去脉终于尘埃落定，可谓弥足珍贵。1995年，也就是燕都建城3040年之际，北京举行了隆重的庆祝活动。

从上世纪四十年代中叶发现陶片起，到九十年中叶止，多少科研考古人员不辞辛劳艰苦卓绝的付出，终于得到了最好的回报——一座含金量极高的“西周燕都博物馆”落成。

我们在展馆里漫步，在一个个展柜的图板上，详细记录着那一连串枯燥无味但极具历史考古价值的时间以及何种文物得以发掘出土：……1962年发现灰坑和西周陶片，1963年发现两件青铜器，为铜鼎和铜爵；1972年发现西周时期的陶器和建筑物；1973年至1977年，数次对遗址进行大规模考古发掘，共发掘61座墓葬，5座车马坑，还对城墙进行了剖析  。1981年至1986年，在对遗址进行考古发掘中，发现了214座墓葬，21座车马坑，解剖了两处城址。其中1193号大墓出土了“克盉”、“克罍”和西周初年的漆器 。1995年至2002年，在考古发掘中，发掘出重点城址，同时清理了22座西周墓葬 。2021年10月至12月，发掘出西周早期墓葬5座、房址3座、疑似城外环壕1条，共出土铜器、漆器、陶器、海贝、象牙器、丝织品标本等各类文物100余件。2021年12月，出土刻有铭文的铜簋。这具铜簋的出土无疑是此次发掘中最大的亮点，进一步证实了西周的名、字制度。 2021年发掘的一座西周墓葬中出土了青铜卣。据介绍，青铜卣上的铭文出现“太保”“墉燕”“燕侯宫”等内容。有关专家认为，铭文中的“墉”字，是筑城之意，证实周王重臣召公亲自来过琉璃河遗址，并在此筑都。这篇铭文以文字资料实证了三千余年的北京建城史，在世界城市史研究上具有独特价值。现在发掘工作仍在继续……。从这些介绍中，我们能够从那些一件件文物展品和一张张当时考古发掘时的图片中，深切地感觉到这里考古发掘工作者所付出的艰辛劳动，以及他们对自己工作的执着与热爱，还有那种对科学研究的一丝不苟的严肃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