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证据不足，阜南县检察院对肇事嫌疑人公诉后又撤诉

 

昨晚中秋月。

万家团圆的日子。

在阜阳市阜南县段郢乡吴岗村一户农家，5岁的小萍萍静静地躺在自己家的冰柜里。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把月饼、苹果等萍萍喜欢吃的东西放在了萍萍面前……

哭声从农家院传出去很远。

萍萍已经静静地在冰柜里躺了四个多月。

这个冰柜曾是萍萍的美食苑，曾给她带来无尽的快乐。里面有很多她喜欢吃的雪糕、冷饮。

如今，本该享受快乐童年的她，却永远地躺在了这里……

 

阜南五岁女童萍萍惨死轮下

警方事发四月未做痕迹鉴定

 

□惨剧一瞬间发生了

 

    2007年5月22日下午4时许，安徽省阜阳市阜南县段郢乡吴岗村留守老人张洪和老伴臧文芝带着年仅5岁的孙女萍萍在自家承包地里收麦子，萍萍在地头的路上玩耍。

    天忽然阴了下来，眼看就要下雨了，老人招呼萍萍不要走远。不一会儿，从南向北驶来一辆农用四轮车，正忙着收割的奶奶想起了在地头玩耍的孙女，连忙提醒孙女注意来往车辆，听话的萍萍拿着玩具回到了田边。爷爷奶奶见四轮车过去了，又忙着收麦子。

    哪知道惨祸还是发生了。据臧文芝讲，随后没多久，吴中村的冷发巨驾驶着一辆机动三轮车急驶过来，等他们抬头寻找萍萍时，发现小孙女已经倒在了血泊中。张洪和臧文芝惊呆了，两位老人赶紧抱起萍萍，大喊着轧人啦，让冷发巨停车，但冷发巨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加速行驶，逃离现场。张洪带着孙女的血迹撵了100多米，在冷发巨的麦田里把车子拦住了。这时萍萍已经没有了气息，张洪质问冷发巨为什么这样狠心，把人轧倒了还跑。

    冷发巨当时就否认：“我根本没有从你地头路过，不是我轧的！”“我们这边喊着你轧人了，让你停车你还跑，就你一辆车从边上过，你还不承认？”张洪很气愤。

 

□公安局迟迟拿不出痕检结论

 

    据张洪老人介绍，由于冷发巨不认账，他就拨打了110报案，不到半小时，段郢派出所所长王恩连就带人赶到了现场，当他见到肇事者是冷发巨时，第一句话就是：噢，是你呀！

    张洪告诉记者，办案人员到现场后，本应保护好现场，对肇事车辆轮胎上的血迹和毛发进行查验，但段郢派出所甚至连死者的照片都没有拍，就允许冷发巨将车子开到了50米外的打麦场里。然后通知张洪和肇事嫌疑人冷发巨一同到3公里外的派出所做问话笔录。

    当晚7时许，天上下起了大雨，悲愤难耐的臧文芝找了一块塑料布撑起来，为孙女遮挡雨水。大雨一直下到第二天的上午。11点多，雨住了，阜南县公安局一位姓李的法医来到现场，给死者以及涉嫌肇事的车辆拍了照片。受害者亲属非常气愤：大雨下了这么长时间，现场的痕迹早已被冲刷得干干净净，警方为什么不在案发后及时锁定痕迹呢？死者亲属要求做尸体解剖，法医说这样的伤痕不可能是重型车辆造成的，认为不需要解剖。

    案发后，派出所没有去询问死者家属提供的肇事者，却去调查当时根本不在现场也不具备作案时间的联合收割机司机和根本不存在的摩托车。张洪认为，派出所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直到事发后的第十天，才把案件移送到县公安局刑事侦察大队，把最佳的勘察时机在“调查”中丧失了。

在调查未果的情况下，萍萍的亲人多次要求县公安局进行痕迹鉴定，但不知何故，公安局一直没做这个鉴定。

    惨剧发生后的第二天，萍萍的爸爸妈妈——在浙江打工的张其胜和戴治丽回到了阜南，他们抱着女儿的尸体哭得几次昏厥过去。

为了查明女儿死亡的真相，他们多次找县公安局副局长耿良，要求进行痕迹鉴定，并尽快给出结论。今年初，媒体曾这样报道过耿副局长：“说起耿良，在阜南县公安局，大家一致公认：他是一名踏实苦干的民警、率先垂范的领导，是一名不折不扣、善打硬仗的刑侦能手。”

    张其胜说，他们信任耿副局长才去求他，刚开始时耿局长还解释说证据单薄，公安局正在侦查，让他们不要急，后来找的次数多了耿副局长就有些不耐烦，说像阜南县杀人案件还有交通事故没有破掉的案件多的很呐，你这算啥案件？

    6月19日上午，萍萍的奶奶臧文芝和今年才刚刚大学毕业的姑姑张影再次找到耿副局长，问萍萍的事情怎么办，痕检什么时间做。耿副局长劝她们不要急，公安局正在抓紧破案。臧文芝说，反正俺孙女也不在了，你们要是处理不好的话，俺就随孙女一起死算啦。耿副局长见臧文芝说话这么“不讲理”，双方就吵了起来，后来被110办公室的民警劝到110会议室休息。下午下班时，见臧文芝她们还没有离开的意思，就劝她们回去，臧文芝火了：是你们叫我们过来的，既然处理不好，俺不走啦，死也要死在你们公安局。

    在县公安局里大吵大闹，这还得了？110当时就警告要拘留臧文芝和张影她们。最后被闻讯赶来的亲属写下“保证臧文芝和张影今后不再到公安局闹事”的担保书后，才没有被拘留。

    6月22日上午，萍萍的奶奶、妈妈等亲人到县信访局反映情况，被县公安局派人强行带到该局。下午，公安局说要找车送几个人回去，臧文芝就是不领情，老人辩理：“我们到县里反映情况，你们管，肇事者轧了俺孙女你们怎么不管呢？”见臧文芝这样不讲理，公安局就让萍萍的姑姑张影劝说母亲臧文芝，说要劝说不了就连她一起拘留。最终，公安局“无奈”地以“闹访”为由，将萍萍的奶奶臧文芝和姑姑张影分别拘留，直到27日送回。

 

□肇事嫌疑人被提起公诉

 

    今年7月3日，冷发巨因涉嫌过失致人死亡被阜南县检察院批准逮捕；7月12日，阜南县公安局侦查终结，向阜南县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7月18日，检察机关依法向阜南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检察机关认为，“冷发巨在驾驶机动车辆时，应当尽到注意义务，因疏忽大意而没有注意，致一人死亡，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三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当以过失致人死亡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让人不解的是，在提起公诉前的7月16日，经阜南县检察院决定，冷发巨被取保候审。

 

 

 

    阜南县检察院的起诉书

 

 

阜南县人民法院的准许撤回起诉裁定书

 

阜南县人民法院的准许撤回起诉裁定书

 

            □ “证据不足”被迫撤诉

 

    法院受理后，办案法官经过阅卷发现，该案缺乏相关的刑事科学鉴定结论这一关键证据，约谈受害者亲属：你们可能要败诉。

公安机关既然已经侦查终结，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为什么会没有刑事科学鉴定结论这样的证据呢？

    在咨询过相关法律工作人员，了解到可以自己对尸体进行申请鉴定后，死者亲属准备把萍萍的尸体带到安徽省公安厅进行痕迹鉴定。然而，2007年7月25日上午，就在他们去省城的路上，被闻讯赶来的阜南县公安局派人强行拦截，致使交通堵塞两个多小时，进省城做痕迹鉴定的事被迫搁浅。

    8月7日，阜南县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了检察机关提起公诉的冷发巨涉嫌过失致人死亡一案。冷发巨当庭否认了检察机关的指控，被告提供的多名证人也出庭作证，证明没有从死者地头路过，没有轧死人（但没有证明有其他车辆路过）。死者的亲属认为被告及其证人在说谎，因为当时只有冷发巨的一辆车经过，很多所谓的证人当时根本不在现场。

    因为缺乏关键证据，8月10日，法院通知检察机关，明确告诉他们，要是不撤回起诉，就要判被告无罪。无奈，检察机关只好以“证据有变化，要求撤回起诉”为由，撤回了起诉，并作出“南检撤诉（2007）第6号撤回起诉决定书”。8月10日，阜南县人民法院作出（2007）南刑初字第136号刑事附带民事裁定书。法院认为，阜南县检察院撤诉理由符合法律规定，准许检察院撤回起诉。

 

              □  检察机关：撤诉实属无奈

 

    9月21日下午，记者采访了本案公诉人、阜南县检察院公诉科科长张文青。当记者问张文青检察院起诉以后为什么又撤诉时，张文青显得很无奈：

 

张文青：起诉以后法院要判无罪，所以就撤回来啦。撤回以后，被告人对检察院的撤回起诉决定书以及法院的民事裁定书不服，已经上诉到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现在在等中院裁定。至于为什么撤回起诉，是因为证据不足以指控被告人构成过失致人死亡。

记者：既然证据不足当时为什么逮捕？

张文青：当时逮捕是因为没办法，死者家里上访很厉害。

记者：什么时候撤诉的？

张文青：开过庭后法院要判无罪，没有办法才撤回起诉的。

记者：检察院起诉时也感觉到证据不太足？

张文青：（叹了口气）这个案件本身是强行起诉的。当时指控被告人过失致人死亡的证据主要有三份，都是死者的亲属，其中有两个还没有出庭，而证明被告人无罪的证人几乎都出庭了，他们证明没有从死者地头过，没有轧死人，这案件咋弄呐。

记者：法院什么时间通知让撤诉？

张文青：开庭后，法院8月10日通知我们，问我们可撤回起诉，不撤可就要判无罪啦！

我们撤诉后，被告对撤回起诉不服，他要求法院作出无罪判决。他认为是检察机关逮捕他错误。

记者：一旦判无罪，他要向你们索赔怎么办？

张文青：按照赔偿法检察院要赔他。那咋办呢？

记者：事故发生后做没做痕迹鉴定？

张文青：这个鉴定省公安厅没给做，说做不来，到现在我没见鉴定结果。

记者：什么时间送去鉴定的？

张文青：很早了。

记者：鉴定结果出来的话应该对案子有帮助吧？

张文青：对，肯定会有帮助。

记者：那我们现在还在等结果？

张文青：据县公安局的办案人员讲，省公安厅说啦，无法鉴定。

记者：为什么？

张文青：痕迹不清。

记者：是不是当天晚上下雨，把现场痕迹搞没有了？

张文青：谁说的？

记者：家属说的。

张文青：要有确凿证据的话，公安就是不作为。

 

    安徽省检察院一位高级检察官指出，事发当天办案人员赶到现场后，应当保护现场不被破坏，并及时对涉嫌肇事车辆及死者进行痕迹鉴定，拍摄照片存取证据，人命关天的事情，段郢派出所办案人员居然不对现场进行保护，不做痕迹勘验，令人难以置信！

    提起阜南县公安局，阜南很多干部群众颇有微词。近几年，该局年年都有“新闻”在全国引起轰动。

    2004年，身为阜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黄士金，趁办案之机奸淫当事人之女；事情败露后，为掩盖罪行，又借帮助嫌疑人办劳教为由，诈骗钱财。被阜南县法院以强奸罪、诈骗罪、徇私枉法罪三罪并罚，判处有期徒刑6年，并处罚金5000元。

    2005年7月，阜南县在宁打工仔张殿文，因为阜南警方上网追逃资料张冠李戴，结果导致其无辜被抓，被南京警方抓获，并扣留18个小时。在搞清这是一场误会后，南京警方将张殿文释放。过后将近一个月时间，阜南警方并没有因自己过错向张殿文表示歉意，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委屈万分的张殿文向江苏媒体，此事经媒体曝光后，在全国闹得沸沸扬扬。

    2006年夏天，阜南县城关镇党委委员骆某雇凶伤人，阜南县公安局刑警大队城关中队指导员赵德才在办案过程中，多次给涉案人通风报信，让涉案嫌疑人外逃，赵德才被检察机关以涉嫌帮助犯罪分子逃避处罚罪刑事拘留，“猫”与“鼠”同台受审。今年8月29日，赵德才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

    如今4个多月过去了，小萍萍还静静地躺在自己家的冰柜里。原来，冰柜里有很多她喜欢吃的雪糕、冷饮，这个冰柜给她带来了很多快乐，如今，本该享受快乐童年的她，却永远地躺在了这里。她的亲人能为她的死要到一个说法吗？

 

 

 

小萍萍头部受创的痕迹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