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月光下的抒情——杨燕其人其诗印象《
月光下的抒情
——杨燕其人其诗印象
文/李常青
•1•
十多年前,茶坊酒肆仍可高谈阔论诗歌的时代,诗人们不避讳自己诗人身份的时代,对诗歌的向往与探究有着英雄赴死般的激情与热爱。
关于诗歌的交流和缘起诗歌兄弟姊妹般的情谊,在无数个烈焰燃烧的夜里,在香烟缭绕与杯斛交错之间,如同骄傲绽放的玫瑰。已记不清杨燕具体是什么时候进入到我们这个囿于县城的小小的诗歌圈子了,作为一个年轻的诗歌写作者,只记得初始时的她,谦虚,低调,些微的拘谨,偶尔小心翼翼进入诗歌的话题,探一下头,又羞赧地躲开。偶尔拿作品说话,轻巧,纤细,清浅的叹息与轻愁,稍显稚嫩,有着如同青草一般的气息。但这些蜻蜓点水式的出场,并不影响一个优秀诗人的成型与出彩。
•2•
十年,时光悄然零落成泥,青春少年已经不再。同时代写诗的朋友,很多人早就弃诗而去,坚持下来的也很少有人能超越自己。而杨燕却一直认真地、执着地修正着自己的诗歌方向,不炒作、不张扬,越写越精湛,越耐读。从盲目的跟从写作到渐入佳境的诗歌语境,从囿于书房的自娱自乐到进入繁花似锦的诗歌现场,从兼职县作协副秘书长到巴中“原点”诗社重要成员、省市重要诗歌活动的活跃分子、“中国诗词大会”优秀选手,从县市内刊到各大诗歌刊物的频频亮相。
“秋风起/一片叶子,勾住了/另一片叶子的手/春风起/你的手,勾了勾我的手/只是偶然”。这
“偶然”是如此的风光迤逦。勿须惊讶,或许,我们所谓的被命运安排,不过就是一次又一次屈从了这样的“偶然”而已。
十年,经过爱恨交错,承受颠沛流离,看淡悲欢起落,成就水墨渐隐。无须赘述其间艰难曲折与次第坎坷,这样一个女子,逆风而行,笑着流泪,把诗歌写到极致,把日子过得摇曳生姿、五彩斑斓。“幽深的巷子,今日/还没有行人在此走过/更不可能走到巷尾/遇到那个抱着火焰瑟瑟发抖的人/再轻拍她的肩膀”。理解多于怪怨,宽容多于苛刻,这种生命态度决定了她诗歌的底色和品质。阴霾的日子,她在心灵的月光下写诗:“我自安静,与风涛无争/我自寂寞,不染风尘,或/与寂寞为邻,隔一面墙”。作为一个诗人,即使周遭烟尘也无法改变她对生活与未来充满自信,无法改变她对诗性人生和诗意表达的追求。她的心头总是洋溢着别人不易察觉的幸福,享受着生活带给她的即或偶然的美好。
•3•
没有写过爱情诗的女诗人不可理解和想象。从古至今,女诗人最动人的诗就是爱情诗。她们为爱而生,而死,而幸福,而痛苦,而平庸,而伟大,爱使她们的生命发出奇光异彩,爱在改变着她们的精神世界。鱼玄机的“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薛涛的“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李清照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到现在都让人心神荡漾。舒婷的《致橡树》、伊蕾的《独身女人的卧室》、安琪的《明天将出现什么样的词》、张琳的《我的爱情观》,同样让人魂牵梦绕。
杨燕的爱情诗有传统的一面,她依然陶醉于才子佳人式的婉约,在“旖旎、恬静和文雅”的抒写中展现她的贤淑、清澈和宁静,对爱情的珍惜与呵护,对生命的眷恋与顿悟,是一种难得的情怀与境界。《我们说好的》,她写道:“我们说好的——/蓝天、白云、日月、星辰/清风、暮霭、流岚、虹霓/和同一片天空下同样的呼吸/我们说好的,从前/而今夜,你成了/火山、地震、沙尘暴、飓风,和海啸/我像一只失语的鹦哥、只能躲在鸽笼的角落里/拥抱你亲手戴上的脚镣”。她的爱情属于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形式,尽显内心的斑斓和丰富。《一杯酒》,她写道:“不过是杯中逐渐消融的倒影/哭与笑,又有什么区别/饮下一杯柔软的酒/余生,都鲠在喉头”。即使隐秘之情依然像雪一样纯洁,最终消融在心灵的大地,留下一段尘封的记忆。“静寂也好/有静寂才有狂欢/寒冷也好/寒冷中才能感觉温暖/如果不是这样的静寂/如果不是这样的寒冷/我怎能记得那同样静寂和寒冷的一天”,观念的碰撞最容易产生爱情的火花,没有一次争吵的爱情不能叫爱情,天天处于战争状态也不能叫爱情。对于爱情丰富而细腻的抒写,找回了人性的温暖与光辉,获得了精神的自足与救赎,让漂泊的灵魂找到最后的皈依。。
诗歌高于生活,心有灵犀、情有独钟,爱自私而隐密。或许以上,都是臆断,或者废话。
•4•
《墙头马上,芳草天涯》,我特别喜欢这一首,收录在她即将出版的诗集“春风的嫁纱”一辑里。
如同她的大部分诗歌,不复杂,不深奥,不矫揉,不造作,用细腻、丰富、深邃一步步走向精神的广阔,那种单纯、真挚、清澈的美令人着迷。
“你的过去没有我/你的未来没有我”,如此的胶着与纠葛不过是人生的一场意外,而留存心底的美好,或许就是那恍惚间交错的一瞬,在彼些心间留下花瓣一样的烙印。“你与婉约的夜色屈指盖章时/从一支红烛亮起到熄灭/从一片绿叶抽芽到长眠泥土/也都没有我”,
转瞬即逝的梦幻、焦虑、伤感,距离产生的美,让人观照到一个人丰富而斑斓的内心世界。刻骨铭心的体验、无与伦比的感慨思索以及内心弥留的伤痛,表达出对青春流逝与苦难现实的认同和承受。
“这些未出口的命定/注定不会在某个邮筒里标明去路/火车不再开往冬天/我也不会赶赴遥远的约会”。我以为这首诗不单单只是呈现了平静而节制的爱情。生活不可能总是繁花满枝、灼灼如火,当面对散金碎玉、落红满径,有待诗人用细腻的笔触幻化、漾出人生的别种诗情。
•5•
谢庄《月赋》有佳句:“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临风叹兮将焉歇?川路长兮不可越。”明月是夜空的女神,是连接天空节律与人间冷暖,沟通理想世界与现实人生的小舟,月的阴晴圆缺,总是对应着诗人的悲欢离合。诗人的静夜之思,总是与明月有着血缘般的联系。人在天涯,遥夜相思,唯有明月可以相共,唯有梦中可以相逢。因此,明月便常常成为诗人乡情相思、离愁别恨的寄托和象征,成为诗人抒发深切关怀与真诚祝福的表征与触媒。杨燕的诗中,亦有反复的呈现。
“月光漫进我的眼里/像天空不小心泄露的、古老而简单的仪式、我不要鲜花/也不要美酒、在阳光下滋长的俗物/都交给天空去净化、与此同时/我要你、交出你的孤傲/我的悲伤”。望月而怀远,见月而伤情,这里,明月是亲情友谊、离愁别绪和寂寞情怀的象征,是诗人常见的特有情结。月光下的离别、愁思和嗟伤都是淡淡的,诗情画意的。“从古街口出门,就是朝阳广场/一程,又一程/来来,回回、月亮刚好够着了灯塔的时候/一只手、刚好够着了/另一只手”。诗人笔下的月光世界常常是清寒的、凄怨的,睹月而有所思,明月,与诗人一样深沉而多情,温暖着离情与客思,幻化出看似热闹中更显清寒如许、凄凉无限的意境。“再没有哪里的月光如今夜的柔软/再没有何时的月光如今夜的澄澈/此时仲秋,月光温润/如旱季里滋养万物的一泓清泉/滋养了今夜的桂香。窗扉轻掩/一片白羽轻轻飘入,夜的魔琴打开/抒情曲奏起来了”。直觉式的观照和感悟,化无形的无情的月光为有情、有形、有韵律、有动感、有生命的存在,如同“自把玉钗敲砌竹,清歌一曲月如霜”,
明月,成为诗人的诗心和灵光。“晦暗的夜色里/几颗星子正提着灯笼赶路/她们在银河边歇了脚/我们也在赶路的途中歇了个脚/说起理想和未来/你笑了/一弯上弦月升上了夜空”。面对如此澄净、清朗、高华而带着神秘的怅惘和淡淡忧伤的诗境,我们最好是身临其境。最美好的诗思就象最美好的音乐一样,是只可以聆听、吟唱而不可以言说的。“就着月光下酒的日子/我将灵魂掩没在人群里……那一眼,恰好就撞见你守候已久的温柔的目光/像绿瀑中盛开了一朵明媚的花”。没有具象的描绘,月光却构成了全诗必不可少的有机组成部分。拥有这样一轮明月和这样的诗篇,是诗人和读者共同的幸运。
月光照亮和辉映着诗人眼中和心里的宇宙,月是诗人的知己,是诗意的化身、是诗思的源泉。月,就是诗。
•6•
荷尔德林称写诗为“人的一切活动中最为纯真的”。
诗就是诗,最纯粹的东西和最晦暗的东西亦即最复杂的东西和最简单的东西都可以用词汇表达出来。读杨燕的诗作,无论爱情或乡愁,思亲或念友,咏物或感怀,总是看见与大众截然不同的面孔。坚持纯诗的诗写风格,竭力去除非诗多余无用的成分,这让杨燕的诗显得纯粹干净,给读者灵与肉的美感和诗意,以及更多、更宽、更纯粹的审美境界,把我们的某种隐藏的甚至是压抑的情绪牵带出来,同时又被某种隐蔽又真实的东西强烈撞击与之产生强烈的共鸣。但最后,诗与人都是安静的,秋月春花云卷云舒,生命的本质就是世界与自我的对望。仿佛我们遥望夜空中的那轮圆月,仿佛看到什么,仿佛听到什么,又不得语。
如此,在这烟火的人间,我常常想象她在月光下写诗的样子。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