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山湖石岩》杂志刊发：《等待一场落叶的浪漫（组诗）》

    牛合群

 

寒冷让我们抱在了一起，

嗅到彼此的心跳、爱恋与汗臭，

当火焰上身的时候，我们抱得更紧。

孤独和孤独在一起，你与我在一起，

之前迷茫，之后渴望。

 

一种虽败犹荣，像鲜血一样奔涌，

而后静静回流。

许多星星在上面找到了十四行灵魂。

一片孤独的叶子，在幽暗的时光里，

依然那么生动地绿着。

不是为了被发现，也不是为了长出翅膀，

它的绿，就是一道光，你可能感受到了，

但不知道有多远。

 

其实，我们都是有故事的人，

被伦理的绳索勒紧，

我们一面咬紧牙关，一面为自己歌唱，

等待一场落叶的浪漫。

 

《坠落也是一种力量》

 

落叶坠下，坠入我农谚的心间，

成为爱的被子，把寂寞覆盖。

落叶找到了地下的亲人，私语有些潮湿，

却感动了一对迁徙路上的母子。

 

而从地下窜出来的冬小麦，

正在与路过的老牛咿呀学语；

白了头的芦苇，借河水向鸟儿叙叙旧，

它非常钦佩老牛的男高音，可以划破坚冰，

可以让内心安静如初。

 

那棵村口的老树，叶子掉完了，

而它精神矍铄，童心未泯，

早已学会了几种欢迎辞令，

每见到一个人影，它都绅士般倾身，点头。

让我们看到了，老，也是一种美。

 

一阵婆娑，落了一地的雪；

雪，也是另一种落叶，算不上白，但融化了一切俗锈。

整个冬天，村庄都在布置新房，

既迎接归家的游子，又接纳落叶所生产的温暖与力量。

一只鸟，始终不知道他们在忙什么。

但它展开的翅膀，和落叶互鸣。

 

《秋天的画像》

 

一片叶子，是秋天的画像。

画出了生命飘洒的简单过程。

落叶是秋天的主义。

哲学的落叶、美学的落叶、诗意的落叶、壮烈的落叶、孤独的落叶……

一一奔向河畔沟坎、大川旷野、繁华街市、小户人家。

落叶不是旗帜，没有豪言壮语。

它的声音仅仅是：化作春泥更护花。

秋天的大地承载了落叶的命运。

落叶粉身碎骨相报。

 

这个秋天太沉重，许多年轻的叶子落下来了。

要是能换回春天，就是让他们落一百次，一万次，

他们也会像他们的先辈一样：落下。

落叶不是有闲者的无病呻吟，不是无知者的有口无心；

不是得志者的言狂意妄；不是失意者的孤芳自赏；

不是吹嘘者的侃侃而谈；不是虚伪者的乔装打扮。

落叶是秋天的分泌物，只有用生命去包容她，

才会变成不灭。

 

“若你走了，你爹就是我爹。”

落叶是诚实的，真诚地袒露自己的心思，哪怕残缺；

落叶是勇敢的，默默地亲昵泥土，哪怕焚身；

落叶是精神的，坚守一份属于自己亦属于秋天的画像。

你是从温文尔雅的诗经里走来的吗？

你是从南国的椰子林里走来的吗？

你是从戈壁滩的绿洲里走来的吗？

你是从长辈的殷殷教诲里走来的吗？

你是从爱情的万道霞光里走来的吗？

你是从保家卫国的队伍里走来的吗？

落叶，是从华夏子孙相连的血脉里走出来的钢。

站起来的绿！

 

《总有叶子飞过头顶》

 

嫩芽初上，还有几分疲惫与羞怯

银杏不愿摊开五指，但裸露的身躯

早已掩盖不住拔节的声音

它，正在借春力拼命地长

尽管它上百岁了

尽管它受尽了风霜雨雪的侵扰

但比起成长来，所有的问题都不在话下

 

这个老顽童，一边把时光倒叙

一边让新叶在我的头顶飞来飞去

 

《正在赶路，正在还乡》

 

1

秋云是天下最闲适的状态。

停在天空，停在头顶，停在树梢，停在老牛的眼中。

我不碰，谁也不知道里面究竟藏着多少风雨、疲惫和车马。

任天之蓝把白反衬，任地上霜把白叫醒；

流水不止，秋云栓住了一座山。

2

一片青叶变枯，轻落于地，这是不是又一个生命的完结？

我拾起一片银杏叶，又拾起一片，直到，拾起一大堆的死亡，

才发现，下面那块不言不语的青石，原来，它是水落之后的岸。

我不碰，它永远发不出秋声。

3

由青到黄，由黄到白，是四季给一株水稻披上的袈裟，

期间流淌的汗水与心血发酵成酒，醉了一个丰收节日。

天末野气香，一群蟋蟀在诗经之外蹦跶，颂草木尘埃，

篱边菊蕊，藏了一把竖琴。我不碰，大家都在举杯，

一只嗅到新米的鸡，轻轻地，轻轻地，推开了门扉。

4

你要到哪里去？

天地间有一个洞穿时空的声音，成为一首凝血啼泪的诗。

回家，回家，人流如潮。雁阵写出一个人字

潮起半个秋，那根弦，被露水擎起，靠近一轮高光；

而一只叫慕白的鸡，跃上了枝头，

它要孵出无数月亮，让每一个人千里婵娟。

5

秋天，正在赶路；秋天，正在还乡。

 

《秋天的密码》

 

总有一些生灵我们看不见，

总有一些神秘我们无法破解，

秋天弯下身子的时候，整座人间立刻肃穆起来。

花儿的浓香献给了祈祷，原野侧身退回原色，

河流变缓，洄游的鱼儿开始哺育后代而后安静地死去，

躲在一棵忽然长高的白杨树身后，一黛青山变远，

卸下劳累的脚步变轻，冷漠变成雾的形状。

苍茫起，一滴清癯，就能量出雨水的深浅，

两岸的灯火，是黑夜睁开的眼睛，

目光潺潺，寂静的内核澄明了秋声。

.

秋天一弯，再弯，弯曲成虔诚的匍匐，

一叶之灵，能否窥见大地的密码？

一双大手，举起的棋子，将落向何地？

.

秋天，有我们太多看不见的脸，猜不透的心事，

走在我们前面的是黑暗，

跟在我们身后的是神明。

 

《拿什么送你》

 

秋风还在送别。

它把悲凉送给老柳，好医治一下被虫蚀的老腿，

落叶做好了最坏打算，它希望最后能看看生养它的树，

一年来，它又老了许多。

大雁飞不过秋水，它把悲声送给了苍山，

一场秋雨，擦亮了万丈绝壁。

流水放慢了脚步，它在等你，也在等我。

 

这个多事之秋，拿什么送你？

不经月光同意

我不敢进山采摘红豆，不敢触碰一滴酒。

那只我喂大的小羊，春天已经啃光了我的心草，

就让它在秋天的围栏里长膘。

夜里，不要把它当月光，

把它，当你的小袄，你日思夜想的小宝儿。

 

（此文刊发深圳《山湖石岩》2020年第3期。）

 

楚天都市报刊发《11月11日（外二首）》
牛合群

11月11日
是一个人抱起的一个思念
是一朵浪花推涌的一个波澜

有时间的推手，在对岸看见了
他要把一个思念还给一个人
把一个波澜还给一朵浪花
把今天称为：情人节

而我以退为进
就像浪花，要想跃上潮头
必先进入低谷
要想唱出动人的诗章
必先用诗把自己灌醉

《一道亮光划过人民路》

一道亮光划过人民路
我曾经上班与生活的地方
临街的窗，留不住韶华与星火
但我依然喜欢看《永不消逝的电波》
喜欢梁祝甜甜的酸与暖

五百棵香樟树还是那么帅气
道路在它们的注视下扩宽，刷黑
一点点，延伸到我的血脉喷张里
新建的沙河大桥已经把臂膀伸向了我
汉城每天都在上朝，而我经历了
风风雨雨几个朝代，爱过所有的光
也亲过午夜的泪，从没有想到
会有什么后果

在我这边，看你那边
岁月轻抚改变，落下无边苍茫
只有奔跑，才能赶上我们的星光与最爱
只有丢掉繁缛，才能跨上飞天大道

《一杯酒》

一杯酒为桃园拉开了帷幕
让多少英雄好汉效仿刘关张

一杯酒为宋江送上了反诗
八百里水泊等待一场聚义

一杯酒，就连已做了神仙的孙悟空
也举起了大闹天宫的金箍棒

一杯酒，让修行了八百年的白蛇
水漫金山，成为比人还有名的痴情者

请不要说我癫，我举酒，其实是想
倾倒与你沟通的悬壶，打通月亮与传说

做一个爱酒的人，在喧嚣尘世中
思念最钟爱的那一滴浓纯

 

（楚天都市报2020年11月13日刊发《11月11日（外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