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苇荡（8）：花婶

花婶年轻的时候长得周正，柳眉杏眼，常年一身蓝花格子衣服裹身。在芦苇的映衬下，一幅郁郁的姿态，透出一股袭人的幽香，着实让见过她的男人心里痒痒的。据说，邻居张伯照着花婶的穿戴为自己的婆娘也订做了一套，可穿出来咋看咋不得劲，只好半夜里一脚把张婶踹下了床。叹道：“人比人，气死人呢！”

张婶记恨花婶。背底里寻思着非整死这个狐狸精不可。有一次，张婶乘花婶半晌不在家，就把花婶家的下蛋鸡逮了两只杀吃了。这事又不能让张伯知道。张婶便偷偷地把鸡毛埋在了花婶家的棉花地里。

花婶发现自家的鸡无缘无故地丢了，也不好声张，照样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早早地起床开火做饭，伺侯叔叔磨子和女儿月儿，下地锄草干活儿，想早日攒些钱准备再买两只鸡崽回来养。

张婶见花婶家相安无事，原本蹦蹦跳的心又放回了原处。没过多久，她又寻思着新的法子来为自己解气。

她突然发现这几天磨叔不在家，村东头的良子频繁地出入花婶家的小院。有一天傍晚，她透过开满兰色小花的篱笆墙，窥见花婶为良子端来一碗烩面，露出洁白的牙齿嬉笑说：“赶快打发干净。”还把良子的上衣麻利地脱了下来，投入洗衣盆中，又说：“有半个月没有洗澡了吧，汗味熏人呐……” 

有人说花婶命苦，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什么粗活脏活累活全摊上她了。花婶不信命，花婶只知道“功夫没有白废的”理儿，她要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她对也是孤儿的良子格外照看，平时少不了帮上一把。良子比花婶岁数小上十几岁，在他的心中，花婶就像亲娘一样。

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发现，张婶仿佛抓住了有力武器。

很快，全村人都在盛传花婶好吃懒做、专门勾引男人的轶闻趣事，还说有人亲眼看见花婶和一个“小白脸”深夜在自家院子里洗“鸳鸯浴”呢。

磨叔外出打工回来，还没有进村就拿到了“铁证”。气得牙根疼。半夜里，他把花婶一丝不挂地吊在横梁上，用牛鞭不紧不慢地抽打着：“还让你偷野汉？！还让你给我戴绿帽子？！”

花婶低低地抽泣道：“难道你连自家的女人都不相信了？”

“那老母鸡是不是你偷吃的？还把鸡毛偷偷地埋在棉花地里，你还偷偷地攒私房钱，是不是养汉呢?”

花婶争辩一回，就挨一回。

花婶最后没有了声音。

磨叔最后没有了力气。

花婶最后成了疯婶。经常在自家院落和不远处的芦苇荡边转悠，可那身蓝花格子衣服始终穿在身上，已经有些补丁了。虽然月儿反复劝她换上新衣，可她就是不听。月儿含恨地对爹说：“你要是不把娘的病治好，我就不认你这个爹！”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人记住了花婶。据张婶讲，她儿子小放在芦苇荡边割猪草，被路过这里的花婶推进了深湖，由于用力过猛，花婶刹不住车也栽了进去。两个人的尸体打捞出来的时侯，花婶还紧紧地抓住小放的后衣襟。

“我娘绝不是那样的人！”三天后，正当人们对花婶一脸藐视的时侯，月儿却为花婶搭起了简易的灵棚。

花婶的四周布满了一色的蓝花格子布料，在蓝色篱笆墙的映衬下，显得那样圣洁和庄重。花婶那身随她多年的补丁衣服也一同入殓。月儿还请来了芦苇荡里最有名的唢呐班。

磨叔一脸死灰，像具木偶。

花婶走的第七天，良子领着刑侦队的警察来到村上，当众宣布了一个重要信息：花婶是在发现小放不小心落水的一瞬间就跳进了深水中的，她试图把小放推上岸，可是她的努力没有成功。花婶不是杀人犯！据说，这些推断是月儿的发现，后来得到了证实。

警察刚走，人群堆里突然爆出了一声嚎啕大哭，那是张婶在跺足顿胸：“我对不起磨子家的呀！”

这时，磨子叔突然操起砍猪草的弯刀，叫嚷着要拼命。谁也拦不住，吓得张婶野猪一样喊着救命，四处躲藏……

这时，惊呆的村人发现，张婶钻进了一个穿蓝花格子衣服的女人下面，磨子叔一下子扔掉了手中的弯刀。

已经长成大人的村姑月儿，一套蓝花格子衣服裹身，在阳光的照耀下，豆蔻一样可爱，俨然一个花婶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