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派我上哈尔滨出差两天,我想如果能挤出时间的话一定去见见保华和利民。
他俩是我大学时期住一个寝室的同学,也是我最铁的哥们。他俩都是黑龙江人。东北人本来就豪放、大方,他俩简直是东北人中的“极品”,把东北人的那种性格演绎得淋漓尽致:保华虽不爱言语,但在某同学有什么困难时,只要他知道肯定能出手相帮;几个要好的同学上饭店,有时他能趁出去方便的机会悄悄地把帐给结了。大学四年,从没听说过他和谁闹过什么不愉快,也许凡尘俗事根本就没有值得他计较的。利民则更大方,且能说能闹能交朋友。他到哪儿,气氛立刻能活跃起来。但他太大方,因此也受人利用,他那时有三十多个老乡,其中固定有那么几个一到快吃饭的时候,总有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找他,然后就“顺便”在他处就餐,吃完饭就走了。后来我们同寝室的人谁都看出来了:他的老乡来找他并没有别的事,就是为了吃饭的事。也劝他不要再那么傻大方了,但他就是不听。我想:其实他也是知道的,只是抹不开面子。他最爱说的一句话“人要能花钱、才能够挣到钱,钱不就是一种纸吗?!用它能换来人生的各种快乐,多值啊!”一点也不心痛那可是他父母的血汗钱,大学四年,花的钱是我们一般人的四、五倍。
到毕业分配时他俩则更是写下了叫人终生难忘的一笔。我们毕业那时还是分配工作,分配原则基本上是哪儿来回哪儿去。当时黑龙江有两家单位要人;一家是省城哈尔滨的一家大企业,另一家则是齐齐哈尔的一家中型工厂。在一般人眼里,熟优熟劣一目了然,但他俩都想去齐齐哈尔的那家工厂,都想把省城的那家企业留给对方,最后还是利民拿到了齐齐哈尔那家工厂的派遣证,他走时还对我们说:“保华有情投意合的女友,留在省城可进可退,我老哥一个去哪儿都无所谓,且我比他能闯荡。”
说真的,在我有生以来见过各种为了丁点蝇营小利而争得头破血流的芸芸众生,就见过这一次硬要把好事让给别人的。刚毕业时,我们还总鸿雁传书,联系密切,知道保华去的那家企业还算可以,利民去的那家单位不怎么样,没多久好象就不开全支了。记得利民最后一次给我写信说的是他要辞职的事。后来我们各自沿着自己的生活轨迹忙碌,就再也没联系过,更别说见面了,虽然有时也想起但也懒得联系,且总是找借口安慰自己:只要心里想念着,何必一定要表达出来呢?
一晃就是十四年过去了,我想利用这次机会,无论如何也要挤出时间与他俩聚一聚。我于是在“搜狐校友录”的班级网站里留贴,告诉同学们我的黑龙江之行,让他俩或知道他俩联系方法的人与我联系。第二天他俩都跟我联系了。保华还在那家分配的单位;利民则去了他们省的一个“地级市”S市。我问他在那里干啥,他说在那儿当副市长,并邀请我和保华到他处一聚。
那天我在哈尔滨办完公事己经下午三点多了,我找了一个出租车去接保华,我大老远就认出他了,他没有太大的变化。他见到我第一句就说:“利民在那儿到底干什么?昨天他和我通了电话,他说他是副市长?”
“到底是副市长、还是给副市长看大门的,咱们去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吗?”我调侃道。
保华则赶紧说:“不过不管是干啥的,都是咱们的同学。”司机启动车子朝S市开去。
我掏出手机拨打了利民的电话,告诉他我俩己经出发了。他仔细地告诉了我们行车路线。下午六点多钟,我们一行抵达了S市。利民告诉我们他在市政府宾馆的一楼大厅里等着我们。当我们到达那里时还真有点没认出来,与保华相比,利民显得饱经风霜多了:明显发福了、皮肤是中年人的那种古铜色,脸上也有了皱纹。倒是利民一下就认出了我俩,并说我们和上大学时一模一样,接着就介绍了另外两位,他的办公室的林主任和他的司机,大家彼此寒喧之后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我于是说了一个沿途见到的现象:S市的车辆收费比沿途其他地方便宜了许多。利民马上说:“这是我市委研究决定的,我们热忱欢迎各界朋友前来我市投资发展与旅游,我们不在乎车辆收来的那几块钱”然后招呼大家上楼用餐,我到餐桌边一看,一桌地道的东北农家风味:一盘几乎是每个大小都完全一样的火红的小柿子、一盘长短和大小用肉眼看不出差别的碧绿的小黄瓜、一盘金黄的熏鹅头、还有蘸酱菜、酸菜炖粉条、小鸡炖蘑菇等,菜倒是很常见,只是在颜色与造型的搭配上简直的精美绝伦。给我感觉这不是一桌菜,而是一幅艺术拼图,我都看呆了。这时林主任说:“这是我按照利民市长的意思准备的一桌菜,不知各位是否喜欢?”利民接着说:“在怎么招待你们的问题上可也是费了我一些脑筋,弄大鱼大肉吧,也许你们都吃腻了;整生猛海鲜吧,运到在我们这个小城最新鲜的也许还比不上你们那里的次的,因此我吩咐小林只需突出地方特色即可。这桌上所有的青菜都是我市农科院培育的,无化肥、无农药、无污染,我敢保证各位肯定是头一次吃”大家依次入席就餐。东北农家菜不光是看起来赏心悦目,吃起来同样爽口。
晚餐之后,林主任告诉我们己经订好了一个三人间,并且把我们送到了预定的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三个之后,我们便毫无顾忌了,仿佛回到了大学时代,神聊起来。我和保华一点都不掩饰我们的好奇,说:“利民,记得大学毕业刚一年的时候,你就辞职变成了一无业游民,怎么十多年的工夫,你摇身一变,混进了革命领导队伍,这其中一定有不少黑暮吧?!你给我们老实交代,我们赦免你无罪。”利民听罢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地说:“交代倒是可以,只怕是交代之后会让你们大失所望,我看我还是给你们留点想象余地吧。”
我不依不饶地说:“想蒙混过关,那不行,赶紧交代,否则就别想消停。”
利民于是点了一支烟,不紧不慢地回忆了起来:“毕业的时候我认为自己老哥一个到哪儿都无所谓,谁知一到齐齐哈尔那家工厂之后就不是老哥一个了,与那里的一女孩子一见钟情,相见恨晚,半年不到我俩就结婚了。那时那家厂子效益很不好,我去没多长时间就是百分之八十开资,后来干彻压资,连续压了两个月资之后我俩就辞职了。当时辞职的时候并没有什么明确的好去向,只是觉得单位不开资,两个大活人不能在那里等着饿死。那时我爱人己有孕在身,经不起奔波,我于是就和她一起回到了她的家乡也就是这座城市,加入了打工大军之中。我们可是从最底层干起的,刚开始的时候摆地滩:卖鞋、卖瓜子、卖水果,每天挣个三五十元,干了将近两年,赚下了一万多元,就在我市的一个鞋城买了一个小柜台专门卖鞋。我这个性格你们最清楚,我最爱交朋友啦!没过多久,很多业主都成了我的铁哥们。大概又过了两年,我的一铁哥们也是那鞋城的一业主给我介绍了一建委的工作,他哥是建委主任,建委需要一个搞项目预算的,据说有门子的人来过不少,但都没那两下子,干不了,他说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肯定能胜任。那时我爱人也特别想让我找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她总觉得就上鞋、卖鞋那点活,小学毕业生足够,一个名牌大学生干这个实在是大材小用,浪费国家的人力资源。我于是就把鞋摊交给爱人到建委上班去了。”
利民说到这儿停下了,他起身给我们每人添了上些水,又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满水,然后端起杯子慢悠悠地喝起水来。
我说:“后来呢?你倒是快说呀?”
利民说:“看把你急的!我在建委干了将近三年,有一个机会,S市公开为下属的几个乡镇招聘副乡长、副镇长。只要在职人员均可报名,我报名了,还真考上了副镇长,只是那个镇离家较远,我就自己搬到了那里,你们看我现在皮肤这么黑,就是在镇上和农民兄弟一起流汗的见证。我在那个镇上又工作了五年,去年组织部派人下来考查干部,一下把我给考查上了,破格越级提升为S市的常务副市长。就这样,我可是一分钱也没送,别光说我,说说你们的情况吧!”
于是我们各自介绍了自己经历,保华也干得不错,他在的那家企业己经过改制变成了真正的股份公司,他在那里任技术开发部的经理,且占有一定比例的股份;我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我们又回忆了大学生活的点点滴滴,畅想了今后的各自的打算。
在不知不觉中,天就亮了,我因行程安排很紧,于是在宾馆简单地对付了早餐之后,又坐车返回哈尔滨。我虽一夜没睡,但我一点也不困,相反还很兴奋,并且很有感慨:他俩的今天从表面上看似乎出于偶然,但偶然之中又存在诸多必然——这与他俩的性格绝对有很大关系。性格决定命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