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我曾情深款款地爱过你。

可惜后来彼此，再不敢轻易点头，作出信誓旦旦的模样。

就是这样的。哪怕一丝羞赧或者犹疑，都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境。

 

 

 

 

 

 

 

 

 

 

 

 

 

 

 

 

 

 

 

 

 

side A    

 

 

感冒发作到第六天，总也不见好，此番更是严重。清晨一醒来便开始咳嗽。喉咙里总带着些许积淤的味道。

门铃忽而响起来，在寂静的晨间分外突兀。

挣扎着起身开门。早晨刚起床那一会，总有全身无力的症状。

意料之中的，是尤姑娘。她一脸怔忡地盯着我看，眼眶有些红，似乎没预料我会这么快开门，很是狼狈的模样。

终于想起，这该是我们冷战的第七天。

她掩饰未遂的模样很轻易地撞击到我心上某个柔软的地方。叹息一声，将她让进来。

其实我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究竟应该是尤凉还是尤良了。近来记忆力似乎已经差到让人堪忧的地步，常常会突然忘记一些事物，且，无论彼此曾有多深的羁绊，结果似乎都是这样的。想来若是询问她，或者旁敲侧击之类，如此突兀，薄情不说，更是引人猜忌，运气糟糕一点的，指不定还会有一场激烈的新争吵。于是我假装谙熟地保持沉默，暗自选择了后者。多多少少，也算是给我给她卖个好兆头吧。世道动乱，倚着一个好名字，也算是持了一份略微脆薄的希冀。聊以慰己，尚可。

 

“吃过了么？”我停下机械的咀嚼，拖着低哑的嗓音，懒懒问她。

透过身旁的穿衣镜看见坐在窗前的女人轻轻点了点头。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好像她又瘦了，全身裹在暗红色风衣里，任凭墨黑的长发飘洒在肩上，衬得一张脸苍白之中有些妖娆的漂亮。

近乎是情不自禁地，我回身，走向前去拥住她。反复摸索她的发，旖旎的香气扑鼻。

想起多年以前某个夜里的母亲。穿鲜红的睡裙，站在月光下，一如血液的色泽在我瞳孔之中盛开至极致。好美。那时我这样赞叹着，以一个孩子应有的稚嫩姿势，满含眷恋地拥住她。就此不忍放开。

……

“对不起。”我听见她轻声说，带着幼猫一般的孱弱与恳求。

那样的惹人哀怜呀。我一下子就心软了，腾出双手，轻柔地将她下巴抬起，使之眼眸正对着我。我看见自己灿烂的笑容满满当当地盛在了女人幽黑的瞳孔之间，那皮相所能带给人的温暖是如此直接，仿若不带丝毫芥蒂。我之所见，亦然她眼中所容，那是一个温柔、和煦、懂得体贴爱人的男子形象。他笑着对她说，没事的，阿良，只是以后别再这样了。你也知道的，阿良，让我多心疼。

果然，她的眼眶又红起来。因着哭腔，含糊地应了我一句什么，却好似在嘤咛一般。我没有听清，只是看着她双目中自己的笑脸逐渐模糊，直到连我自己都看不透彻了。

 

 

许是因为早餐开始的时间不对，家里遗传的胃病又发作起来。我一手搂住腹部，半弯腰地在杂乱房间里找着药。却不知上次它被我丢去了哪里。匆促之间，脚下踹到一个盒子。猛然放出巨大的嗡鸣声。

这几天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对。恍惚之中，被那猝不及防的响动竟惊出了额上一层薄薄冷汗。

“原来你病得这样厉害了，却是我……”后面的话散成了叹息，我没有听清，只见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我沉默着。狼狈地摊在因为沾染灰尘而显得脏乱的布艺沙发上。我还记得刚搬进来的时候，按照原定的计划是没有它的，它被摆放在这里，不会有更多的用途。然而尤良指着它说她喜欢，那只修长细白的右手食指漂亮迷人。

我笑，说好。

当我站在灯火辉煌的家居广场上，怀中的女人美丽一如我的生母。她的眼中终于只剩下我深深浅浅的温柔。

而现如今，我仿佛又看见那个年轻的自己。翕忽之间，漫天的星辰明灭不定。

“说爱我，好吗？”她期待地睁大双眼，很长的睫毛跟随心跳颤抖。

“好的。”我叹息着，凑近她耳廓，缓缓欲开口。窗外有一大片暗亮交织的光影，令人心醉神往又很迷惑。

“——爱你，阿良。”

 

 

 

side B   

 

 

将全身的重量都摊在沙发上，于是柔软的质地深深向下陷落。我的记忆力向来糟，但现在，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断在我脑海中重新演过。像梦，却那样清晰并且带有真切触感。浮生聚散，似倒带一般。

 

想不清楚沈宴是怎样找上门来。几年不见，他却仿佛还是当年模样。如此年轻开怀的笑容，似乎非常开心，连眼睛都微微眯成了月牙的形状，弯弯一弧，分外讨人喜欢。

此时此地，静立无言，仿若这个人世间只剩下我们。对视之间，发现二人仍剩下些默契。然而却是我，心中再无法释怀彼此之间相隔的那段遥远时光。少年时那双黑漆漆的眼睛本该是早在岁月的磨灭之下模糊了的，却因为此刻的重逢，那份死死迷恋、明知无望却又不忍放弃的追逐，再度变得清晰。

一时间灵台难以保持曾经的清明，所有动作都只是在下意识中进行。直到他懒懒散散地靠在或许还残留我体温的沙发上，浑浑噩噩躲在厨房里等着开水沸腾的我才终于有所自知。

机场那次，说好了要分开，到现在我们都一直很好地守着给彼此的最后一个诺言，再没有联络。不知他这次突然上门，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不可能是重叙旧情什么的。沈宴，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甚至在他心中，我们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旧情可以重叙。

“嗨，你说要准备点什么喝的，也太久了吧。”从客厅里传来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顺着记忆向前回溯的思路被打断，我拿着玻璃杯的手不自觉颤了一颤。于是透明机制向下坠落。

砰然一声脆响。牛顿轻笑。

他走进小隔间里，依然是悄无声息像猫一样的脚步。

“于尽，见到我，你很紧张么？”沈宴半弯腰，拾起一片碎玻璃，不顾危险地拿在手中把玩。

我垂头不语，沉默着扫净地面上的玻璃残渣。

却又想起曾经的很多事情。满地的寒凉碰撞，清清泠音。

忽而一滴鲜红落入视线内。顺着自由落体的运动轨迹向上看，沈宴手上一道新痕尤为刺目。

似乎割得不算浅。很痛吧，我在心里叹息。而他微笑仍旧。

 

从小区附近的民间诊所里出来，他轻快地走在前面。第一次来我家，却是熟门熟路的模样。

阳光灿烂，照在他发间，呈现出棕栗色的迷离光泽。

我出神地看。来不及防备他突然的回头。或许在那一瞬，满眼的迷恋与不舍已被他的目光截获。

“右手受伤不太方便，这段时间，还要麻烦你照顾我了。” 沈宴一如既往地笑着，“……可以吗？”

“那是自然。我从来都舍不得你太受摧残来着。”我苦笑，嘴上却像当年那样，遇见了正确的人，且不管是否正确的时间正确的事件，占便宜的话语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溜出。

日光太美，所照回忆亦是触手微暖。大抵一切，皆是惯性使然。

逆着晨间的光亮，他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却让我想起了那一年，他一步一步地朝反方向离去。

终于他停住了脚步。

“于尽，我们还是分开吧。”回忆不断向前退却。那一年阳光璀璨似今，听见他如是说。

我看着他此刻垂在两侧的手。那样近，仿佛我稍稍向前探身，就能抓牢。

“于尽，我们……重新开始吧。”少年人的眉目清秀如昔，其间的情愫依然让人难以看清。

而我早已不再是他的少年。

尽管沈宴像从前那样，不留余地剥去我的外壳。但现在，缩在壳子里的我，连痴迷、心酸、不甘、悲伤、懊丧、悔恨、张皇，都已被时间碾成齑粉，只剩下害怕重蹈覆辙的胆战心惊。

的确，已经改变许多。或许黑夜里被路灯拉长两个靠近行走的影子尚在，却没有人敢保证，它们能在这个萧索的秋日里，如同往昔地默契笑谈，由身至心地相互取暖。

然而我伸出手，像少时的无数次，那般熟练地弄乱他发顶，笑着说好，语调里满是无奈和宠溺。

不知是第几次，又想起那一年，我最后一次去找他。是在母亲过世后的第三个黄昏。心里有太多想说的话，满满地堆积着，快要溢出来。我想不出应该找谁，却下意识跑到这个时间点最可能见到沈宴的地方。

那是我所见过最动人的沈宴。一脸欢悦明净的笑，指尖在黑白键之间舞动，流溢出如水华章。

他身边那女孩很漂亮。依稀记得自己是见过她的，尤良，校内出名的一朵栀子花。

四手联弹。这场对手戏，他们再默契不过。

……

你知道吗，沈宴。我，于尽，这一辈子，最害怕的不过是两件事。

再也没有。

再也不是。

 

 

 

 

 

 

 

 

 

 

 

 

 

 

 

 

 

 

 

 

 

 

 

 

 

 

 

 

 

 

 

 

 

 

 

 

 

 

 

 

 

 

 

 

 

 

突然冒出来，想要写出这篇故事的念头。然而因为住院的缘故，拖了很久。

前几天掉了几滴雨，稍微有些潮湿，右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弄得我耐心变差，就这么把它发上来了。其实它还没有完，尚未发展到我想要它发展到的地方，而尤良/凉小姐在原来的构想中，也不是这样轻飘飘风吹就消散的角色。但是大致的脉络延续至此，也可看作是一个结束。

沈宴，于尽。

沉宴，于烬。

的确，二人的爱情或者情爱，只是一场不够纯粹的沉溺而已。

相依再深，羁绊已浅。他们的追逐游戏，必是没有好结局。

 

且把这个结局，送我自己作生日礼。忘记一些不该记得的事情，对于你，对于我，都算是守本分的做法不是么。

于是今年的法制建设日，正常情况下无更新。

 

另外，这回不开评论，省得看到一些自己不想看到的东西。最近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破事儿压下来，心情本就烦乱。

若想交流，欢迎光临在下的留言板，或者投送纸条。

其实我蛮想看着一些人对我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