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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清欢继。 |
分类: 观火。 |
给现在。
暴政乃治乱世之王道。
听到你说要北上去寻找挪威森林的消息,我正一个人坐在厦门中山路的灯火阑珊底下,一个字一个字地给那个谁摁着简讯。指尖的速度就这么停顿住,然后是发着苍白光芒的荧光小屏幕,在一片静默里回归黯淡。吸吸鼻子,神思恢复过来的时候却不再有继续写下去的欲望。于是退出编辑页面,继续往前走。
被树林下微黄的路灯吸引。黑暗之中的光明,我一直都喜欢得紧。比如萤火虫,比如磷光,比如夜半寒山脚下的江枫渔火也比如深黑冰冷海港近处的凄凉灯塔,抑或是,灯火阑珊之后,天地黑暗寂寥,惟有某处小窗半掩孤灯痛彻,不只是在等待哪位故人归。
听过多少人说喜爱午夜了,然而我却只喜欢夜里灯光璀璨繁华的感觉。盛大光耀温暖,空洞寂寞冰冷。那些亮暗交辉的场景,是谁也无法仿造出的,由最极端和偏执的方式,相互碰撞缠绕而后创造出,存在于不同方面却具有相同的极致美感的艺术品。
回过头的时候我看见外国人开在路边的欧式花园模样的小餐馆,那灯光也很漂亮,昏暗幽雅之中透露出一点点情佻,好像最小资的夜晚,就在草木芳菲的此处盛开。只是却不能吸引我。刚刚吃完中山公园附近土笋冻的我,第一反应却是,啊,消费一定很高吧,不错的商业机会呢店主真聪明。
相信你一定会赞同我。这个世界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虽然你并不承认,但我知道,你爱钱。
其实这很好。尽管爱钱的人有很多种而最绝望悲哀的那些就像你。沉沦之人,游戏之人,都是你的同类。他认为这世界再没有什么是值得相信值得爱恋的,所以只能去爱死物,只能去爱钱。通过金属的冰冷,藉由一长串数字危险而富蛊惑性的舞动,来人为甚至可说是强制性地创造出自己对于生的渴望以及对于生活的热爱。这样的迷恋的方式,就像是黑暗生活里的人总要找点特殊的爱好。那仅仅是为了让自己拥有继续活下去维持性命的目标。类似于信仰或者信念,但是比之更加渺茫更加痛苦更加容易接近却更加令人迷惘。
唉唉。其实我不该说这些丧气话的。想来你跟那些人相比终究不同。你的眼眸太清澈。甚至在森黑无光的空间里都能够发出让人为之一震的光亮。那实在令人嫉妒。想想看,一个在地下社会摸爬滚打那样久,恨过,少爱,嗜杀,不仁,生存的地方即使有日光也使人满心黑暗阴霾。尽管如此,那眼神却依然带着最惊艳的静谧波澜。多难得。君士但丁堡的血泪。我凝视你的时候,常常想起这样一个词。
我总希望你能够将这明媚至惹人的目光收起来。
天真必将带来无妄之灾害。最终我这样警告你。我希望你是一个比识时务更加识时务的人。懂得什么时候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做不了什么以及各种方式造成的结果。思考你每一步的行为最终将把你引导往那一条道路,这应该是你每次行动之前的本能。幼儿,青少年,或者再老以后,都应该要有的本能。
而当你培养了这个本能之后,做错了任何事情,都只会有导致结果的原因,而没有任何借口。
理智控制情感。
以上这么多,都出自我给你的第一则也是最后一则建议,或者说要求也不为过。
然而我最想说的却是希望你更加安静平和地活下去,学会纯粹地微笑,寂寞的时候仰望蓝天看一行白鸟无痕,而不是浑浑噩噩地通过某些消极行为寻找满身积堵心绪的出路。若得真情而哀矜勿喜。只望你,不怨怼,不憎恨,不任性哭泣也不无端伤感,不随意相信也不随意怀疑,不轻易爱也不轻易辜负爱。以年轻心脏存活的同时,以年轻的心态思考。热爱生活并且热爱生命。
真想让时光延伸得足够深长。这样我便能够看到那个时候,终于成长起来的你。
我知道你很爱她,但我也不得不很惋惜地告诉你,这个理由,在这人间早已失却了最初的效用。现在你所要做的以及你所能做的,也只是依偎在目前这些短小的时光里面,静静听她说话,好好看着她,把每一笔轮廓都往心底烙刻。这样当你最后你冲她微微一笑,丢了那枚纪念多少多少日子的戒指转身离去即是海角天涯永不相见的时候,逝去的刻骨铭心好歹不会被光阴稀释得太快。
你听完了这些话,问我为什么。相信你很难过,没有哭也只是因为最后一滴眼泪早已干涸在岁月尘埃里。你只是松了松白衬衫上的黑色细领带,说,请我告诉你原因。对不起。然而我这样回答你。对不起。
你并不是一个合适于参加任何一场情爱的人。要知道你,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成为某种极端而刻薄的存在。你有你的天真你有你的美好你有你的不谙世事你有你的乖张顽皮,然而要么伤人要么就会被伤得很深这样的本性已经深深被埋在你的骨头里。我亲爱的,你有没有听说过刮骨疗毒。那是将肌肤和血肉破开露出人体活生生地白骨,一寸一寸凌迟于肉体之上的剧痛。真的很困难很困难,获救的希望也无比渺茫。
因而你后来问及我,是不是还有一点点方法,能够让你退回到从前的模样呢。
我回答你,刮骨疗毒。
你曾经问过我。说法行事的方式难道就不能再缓和一些吗。现在我回答你,你为人处事的方式,就应该一直是缓和清淡的,只不过是埋藏在笑容面具底下的目的,偶尔具有攻击性而已。
毕竟,安生与剧烈喜爱与仇恨乃至于善恶是非,都并不完全是两个决不可相容的介质啊。
还记得你很小时候看电视,突然指着屏幕上那个放大人像,问我他是坏人还是好人。我告诉你这样的问题我并没有办法来回答。你愣了一下,然后开始不断埋怨。而你现在自己来告诉我,那个时候,又我要怎么回答你呢。
就像那一年的冬天,远东下起了很大很大的雪。我在南部的城市。电话那端的你,被冻得模糊不清的声音中却还带着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的些微颤抖。我没有说话,只是抚摩着冰冷的玻璃窗面。
窗外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
我想,太多的人性交杂就如太冗杂的色彩混搭,倒不如,一场吞噬了所有声音的空白,骤然降临人间如祸如灾如暗如光如神迹。湮没此刻,埋葬过往,连信仰什么的都不剩了。
那岂不是来得更加自由自在。
而现在,我对你说。我,只等那一束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