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围观】最大的贫困是思想贫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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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昨天九一八。到南京路办事,在天津最繁忙的营口道路口看到耀华中学用平时播广告的大屏幕打出这句话,没拍下来,但在微博找到了图。一瞬间对这所学校肃然起敬:既是说别人,也是说自己。日本人没有好好反省,中国人也遗忘得快。
还是说遗忘,想起辜鸿铭。这位民国怪咖有个掌故:辜鸿铭是文化保守派,常年拖着辫子。当年他在北京大学任教,梳着小辫走进课堂,学生们一片哄堂大笑,辜平静地说:“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
以上两段说的都是记忆。和记忆相关联还有一个概念是观念。为什么很多日本人一直认为自己才是二战受害者?记忆的信息选择有关,最重要是来自过去无法更改的认知结构形成的观念。在今天分享这篇文章里,作者非常尖刻地谈了这个问题——在观念认知上,有的人的辫子如辜鸿铭的学生那样,土生土长,是永远剪不掉的。没有敢于认知的开放心态,没有积极主观的理性思辨,再多的纠正、澄清和教化都是枉然,相对于知识的缺乏,思想的贫困是触目惊心的。
这篇文章我读了不下10遍。尤其是最后讲的这个故事,让我狂笑,震惊,并铭记在心。作者是骁遥最喜欢的专栏作家刀尔登,一位隐士一样的文字圣手。喜欢的朋友可以找来他的作品看看,比如本文所节选的这本专栏合集《旧山河》。
人的意见,多半在早年就固定下来,以后再学新知,欢欣鼓舞,但一有机会,还是会回去。
这一篇是闲谈,没有专门的话题。
有个朋友知道我在写和旧史沾点边的专栏,便误以为我真懂历史,问道:明末流民造反,天下流血,或可以明政残暴、仇恨山积来解释;唐政没那么糟糕,为什么唐末暴动的杀戮也那么惨呢?我哪里答得出,只好含混地说,也许各代都是那么乱杀的,只是有的记录多些,有的阙记了。
人感知世界,最重要的手段是视深和触觉(我国人也可能认为味觉最重要,另议),即所谓看得见摸得着。看不见摸不着,容易忽略,如人的感情。有句话叫“闹情绪”,一个“闹”字,似乎在说对方耍小孩子脾气,买个冰棍哄一哄,或竟不用哄,过一会儿就好了。不妨想象情绪是发光的,一旦激荡出来,绝不会平白消失。那我们站在高处,就可以看见这个城市的情绪地图,什么地方亮,什么地方暗,哪里的情绪是粉色,哪里又是黄色的——情绪是会变化的,不满会积为愤怒,愤怒不得出路,会变成仇恨。仇恨是什么颜色的呢?假设是蓝色的,崇祯皇帝登到高处,看见天下一片蓝,当知不妙,改而更张,也未可知,不过那时多半已经晚了。仇恨不像愤怒那样有一个要求,仇恨是种状态,是对任何事情愤怒的状态。崇祯这时候无论做什么,也没人满意,也许他为自己计,正该一如其旧,因为如果他在愤怒中倒台,肯定要被骂为昏君,在无明确目标的仇恨中亡国,大家忙着互相厮打,倒不大冲着他来了。
我的那位朋友,在读明代几位最杰出的遗民的文章。他说,这几位,头脑都是极出色的,对于旧政的弊病,批评起来头头是道,为什么一旦试图“立万世法”,就又绕回去了呢?我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知道一个故事,不妨说给你听。
那是一件真事,曾登在二十多年前的报纸上。有一家人,把农药洒到了面口袋上,舍不得扔,将粘到农药的上层面粉掸掉,用剩下的好面做了一锅馒头。这一来全家进了医院,当家的男人死了。农妇哀定后,想馒头用面多,故有危险,如用来包饺子,想必无事。吃饺子后,全家又进了医院,死了一个女儿。农妇再也不敢吃这面粉了,便拿它喂牛。不用说,又把牛毒死了。
这个故事又悲惨,又好笑。与其批评农妇的愚蠢,不如哀怜她的贫困。思想的贫困也是如此,再杰出的头脑,也没办法超出经验(包括为自己所知的他人经验),凭空想出什么来。古代每一次改朝易代,都发生一回大规模的“反思”,但想来说去,必至毒死牛而后已,这是没办法的事。
我的朋友欣然道,现在好了,有全人类的经验可供使用,若是起王、顾、黄诸人于地下,想必是极出色的导师。我说也许吧,不过使用别人的经验,不会那么顺畅,你说的几位,王夫之、顾炎武会如何则难说,黄宗羲就未必喜欢,说不定他会纠缠于体用之辨呢。朋友说,我不同意你的话,人见到好的,便知其为好的,这一点连咱们平凡的人都能做到,何况那些聪明绝顶的人?我摇头说,要是那么容易,早就好了。前一阵子纪念辛亥百年,出了好多文章和书,我也跟着读了一点,读到一些激烈的人,没过几年,一转而为另一种主张,开始讲国情,辨时化,不知今是昨非,还是今非昨是。我便想,人的意见,多半在早年就固定下来,以后再学新知,欢欣鼓舞,但一有机会,还是会回去;有的人言高论深,令人佩服,偶尔在一件小事上,说出的话吓你一跳,借用鲁迅打过的一个比方,皮袍下露出一个小衣角,便可知马褂始终贴身穿着,迟早要回到本色上。
朋友道,你这议论,未免太苛,人固然不能尽弃早年所学,但去旧更新,例子很多,岂能一概而论?我说,是的,我只是想起了一点事情,故有此论,其实择善而行,执中以论,原不必以新旧为念,只是人要清楚自己到底在主张什么,竟是意外的困难,这在我自己身上发生过,所以知道。朋友说,说起这个,我想到一个故事,讲给你听。
我的朋友说,有位教师,一直把“免”字读如兔子的“兔”。这天讲拼音课,遇到“免”字,向学生拼道:“摸-烟-兔。”
是的,还是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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