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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诗人罗伯特.佛罗斯特 (1874-1963)

 

 

雪夜林畔小驻

 

这树林的主人我识得

他的农舍在乡间。

他不知我伫足在此隅

遥望披雪的树林。

我的小马也好奇

为何歇脚杳无人烟处

这树林和冰湖间

是一年里最深的黄昏。

小马轻轻摇辔铃

似略有犹疑的探询。

只有清风携细雪

打扫万籁无声。

这树林啊迷人又幽深，

但我有许诺不能违，

再赶一程才得好安眠，

再赶一程才得好安眠。

 

　

 

糖枫园的傍晚

 

那是三月的傍晚，我抽空

在制糖场外稍作逗留，

我小心的喊住司炉工人

吩咐他离开平锅，去加些燃料：

“嘿，伙计，添把火吧，

让烟星从烟囱中冒出来。”

我想许多火花会重新飞舞起来

在干秃的枫树枝间，山中

稀冷的空气里，持续散发着白光

凭添在一方月亮的光芒里。

未至满月，但月光足够照见

挂在每一棵树上的加盖小铁桶，

还有焦黑林地间残积的薄雪。

而那些火花可没打算成为月亮

它们更乐意在树上扮成星星

狮子座，猎户座和昴星团

于是那些树枝间旋即绽满了星光。

 

　

[译小记]

 

1. 罗伯特.佛罗斯特(Robert Frost)，美国自然主义诗人，出生于旧金山。《雪夜林畔小驻》是他一首流传比较广的小诗，极具音节回旋之美。许多人重译这首诗， 我个人较为喜欢的是台湾诗人余光中的译笔。余光中的中译我会附在本文后面。

 

2.我还是对于捕捉影像较为擅长，节奏感始终是我的短板，不过还是试译了一下。如我所料，果真是在“一半郑愁予，一半小调”的惶惶不知上下进退中终以所终。大概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有些事我们行，有些事我们就是不行。当我描述一切与视觉和触觉相关的事物时，我甚至知道，我的右脑前区是亮的，炽亮的。那些镜头会像电影图片一样一页页在翻，你必须要迅速的记录下来，在它强光投射在上面的时候。(但这仅限于自己的文章，翻译别人的是没有机器放映的)。一切结束之后，你不是说“I am done." 而是 “The power is off now." 你必须趁着放映机放映的时候赶紧记下来。电源关了，什么都没有了。可是我的脑子里，大概是没有节奏器的，凡是运用到文字要打拍子的时候，我会东张西望的四处看看，但是机器不在。意识到机器不在，会让人有一种内心不安定的感觉。所有的文章，我都是“看”的，有些看不到的，我就用手在纸上摸一摸，把没有看到的部分摸到。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把手放上去，马上就知道它的结构了(至少那页纸上的文字结构你知道了)。

 

3. 关于《糖枫园的傍晚》，要指出的是第四行诗人用了一个词"bade", 这个词里有命令的口气在，所以诗中的“我”应该是司炉工的上司，比如糖场的manager, 而不是一个什么普通的过路人。所以我不认为"linger in a lull" 可以翻译成“闲逛”之类，因为这是一次有目的察行，后面的"for choice" 也证实了这种猜测。

 

4. 然后就是结尾的那句。我们觉得那些小火花一定很渴望成为月亮吧。但不是，它们想的是银河系里的事儿。那些星团，数百数千数亿的恒星星群！你别忘了月亮是一颗行星，它是不能自己发光的。但是小火花可以。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出乎意料的结尾。

 

译于2014年5月

 

　

 

附：英文原诗

 

Stopping By Woods On a Snowy Evening

 

Robert Frost

 

Whose woods these are I think I know.

His house is in the village though;

He will not see me stopping here

To watch his woods fill up with snow.

My little horse must think it queer

To stop without a farmhouse near

Between the woods and frozen lake

The darkest evening of the year.

He gives his harness bells a shake

To ask if there is some mistake.

The only other sound’s the sweep

Of easy wind and downy flake.

The woods are lovely, dark and deep,

But I have promises to k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And miles to go before I sleep.

 

　

 

Evening In A Sugar Orchard

 

Robert Frost

 

From where I lingered in a lull in March

outside the sugar-house one night for choice,

I called the fireman with a careful voice

And bade him leave the pan and stoke the arch:

'O fireman, give the fire another stoke,

And send more sparks up chimney with the smoke.'

I thought a few might tangle, as they did,

Among bare maple boughs, and in the rare

Hill atmosphere not cease to glow,

And so be added to the moon up there.

The moon, though slight, was moon enough to show

On every tree a bucket with a lid,

And on black ground a bear-skin rug of snow.

The sparks made no attempt to be the moon.

They were content to figure in the trees

As Leo, Orion, and the Pleiades.

And that was what the boughs were full of soon.

 

　

 

又附：

 

雪夜林畔小驻

－－余光中译

 

想来我认识这座森林，

林主的庄宅就在邻村,

却不会见我在此驻马，

看他林中积雪的美景。

 

我的小马一定颇惊讶：

四望不见有什么农家，

偏是一年最暗的黄昏，

寒林和冰湖之间停下。

 

它摇一摇身上的串铃，

问我这地方该不该停。

此外只有轻风拂雪片，

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森林又暗又深真可羡，

但我还要守一些诺言，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

还要赶多少路才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