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载中…土炕《组诗》
(2022-03-29 11:27:27)
标签：
教育情感文化娱乐 |
分类： 现代诗歌 |
此诗已发在《延安诗会》网刊184期，2022年3月28
日
——缅怀那曾经懵懂的青春岁月
一
土炕！它被我挖掘出来的时候，这个星球
已经转动了很多圈，还有它
延伸出来的浪漫海岸线，以及一声遥远的犬吠
——它的逃逸已经化作天边的一片云彩······
一阵风吹来，我突然感觉有一个陌生的动词
和它一个相似的一个名词的
一种动作，让我眼前突然照耀了起来——
一间土炕埋藏着我们
一个特殊年代的青春，一个波涛汹涌浪漫的海
它沉下去很多年了，它被时代淹没时
它和这个世界已经没有多大关系
它双手发烫，在掌心上翻滚——
一间土炕就是一个海，它已经荒芜了多年
当我重新踏上这片曾经的海
和这座曾经那么碧绿茁壮浪漫的波涛
遥想当年——
我向每一个反复上场的叙述性修辞致敬！
我向每一朵自然抒情的浪花疼痛感致敬！
世间的一切自然、设计和事物，你都无法左右
它是自然的一个无形的秩序，你我看不见
我在这一间土炕周围缓慢地踱步
像走进一个海，我感觉
天地之间如此地亲近和遥远都有必然——
我感觉一种从未有过的一种吹拂、激荡——
我努力想象着，几十年前
我使劲想啊，像想一个陌生的文字组织
——用力！使劲想啊！
海上的一个母性的身体，瓷器帝王蓝的天空
一间土炕，经历着怎样狂跳的心——
那第一次遇到雌性身体的绝美
和她那极致优美的线条
向我传递着那曾经怎样一尘不染的海的模样
向我递过来一种怎样的天外的海
和驿外不被转译原味的文体——
她先于这个世界流干了宇宙突爆的泪水·····
三
我来不及判断，也来不及观察、思考
那一间土炕，那一个海——
她在土炕的一端，月亮鬼头鬼脑
窗外几乎没有什么遮蔽物
可以遮挡——像一场大雪脱离母体后的原野
偶尔有云飘过，瞬间又消失
她孤自地香着自己，波澜不惊——
时间多么神圣啊，青春多么繁华茂盛——
它将地球的伤口
一点一点地帮它自我愈合，秋虫自在地迎合
占据在我喉咙里的波浪翻滚着
尘世的一切，所有的事物依然长得很慢
海自然慢慢沉下去——
一种奇异的人体天外物语，我听不太清
将生命文字中的密码呈现出的诡秘
一种特殊的曲线修辞之美，沉下去浮上来——
一条半沉的船，在空气中
与一个深蓝的动词暗示，让窗外的明月
与下沉的美神花蕊光阴一起——
荷锄而归
四
这一方土炕都是我用土坯一块一块码放的
像海的浪花精心码放的海——
每一块方坯重32市斤，大约四十公分见方
像每一个方块字组成文字的海。
条坯是它的一半。方坯用来铺炕面
条坯用来搭架。每年开春拆炕
把烧了一年的土炕坯拆掉
然后把被烟火熏得一层黑黑的炕烟
刮下来，攒着，然后和清理烟道的油烟
一起作肥料
拆掉的炕坯捣碎、焖水、和泥、抹房
再把托好的新坯码在炕池里
像一个作家把一个个方块字组成一篇散文——
搭炕是细致活，把条形坯之字形码好
上面铺上方坯，再抹上麦鱼儿泥
一边抹，一边撒点炕烟灰，多擀几遍——
如果技术不行，炕头烟道搭不好
像一个业余作者写的散文
烧火做饭就会倒烟！满篇的烟呛到读者——
多年以后我才懂得搭炕是个技术活
搭好土炕，不让真爱的生活倒烟、呛人
这需要我们伟大的方块字
滋养着搭炕人，发光的每一个关键环节
五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每一块土坯都带有天地应有的土性、活性
像我们汉字修辞美学的意境延伸
这一片海，激起的青春浪花
我围着土炕转着，围着海——
一会坐在炕沿
一会又去看看灶台，灶眼，烟道
像一个词围着一段短文在寻找合适的段落
像一朵浪花寻找一块天空的微澜——
我用力遥想着那个遥远的岁月
老屋、土炕、红宝书、人民日报和锋利的农具
田间、钟声、插秧、耪地和土炕上的梦
如何把浪漫的银河系掩埋在梦中
把至纯至爱身体内的风暴
追赶野花飘香为草木接生——
你说；这是怎样的春天——
才刚刚开始
你说；这刚刚开始的跋涉
怎会戛然而止——我的美神我的梦
*注；引自王昌龄诗句
六、
现在我必须回到土炕，返回到那个曾经的海
一块石头！让它漏出天空的流水！——
让它在一个农耕文明的岁月
生理性的安顿，得到一次个体冥想的一个状态
一个春天和一个秋季的倾听
在一间土炕，在一个海上
一块土地，一片蔚蓝，一垄庄稼，一本小说
一把隐藏着锋利岁月内部手边的农具
一块土地被解释为有讴歌有忧思
一片蔚蓝在阳光里洗桑拿
一垄庄稼拼命地钻出云层
一本小说从里面跑出的故事在云端上荡漾——
挖河、修水库、插秧、割麦、耪地、赶车
每一个日子，都悬挂着一个状语
扛麻袋、送公粮、积肥、盖房、做瓦木工
每一种劳动，都有伤口在视频在缺氧
插秧、割麦子，砖窑里念报纸、读社论
我们在田间地头做最好的竞赛
我们逮大蚂蚱、挖鼠洞、下夹子打鸟，下河沟捉鱼
填补饥饿的年代
我们每天都做最后的努力挣到十个工分
我们在垄间小憩、玩耍
把麦秆插进大蛤蟆屁眼用嘴吹——
坐在高高的谷堆上面数星星
一直数到天明，数到最后一颗沉下去，沉到
一个露珠把裙子撩起来········
七
大雨点在我的后背上打鼓，我给一个五保户
扛完最后一袋粮食，挑完最后一桶阳光
当一个联动词组带着一连串的喷嚏
喷出一辆辆骡子车驾云归来
一锅热捧疼的窝头白薯被母亲端上了小饭桌
我揣起一块就跑出了院门
像一个武装的骑士。它是我钟情仰仗的对局者
她早已在一个土坡下——等我
一个工分，一个工分
简单的加减乘除，有了我和她
当面争得脸红耳赤。而背后却有暗流汹涌
于是黑夜在花秸垛上面
我们大把大把地吞食烧黑的麦粒——
落进我沉沉的睡眠
——凌晨3点
被大槐树上的钟声叫醒，赶快爬起来
乘着月色提着镰刀去敲一个词的门——
八
一切从它而来，弯月西斜，井台上空
一切又都在它身上显现——
镰刀这最好和最红的农具，它的雪亮
的代言和钩月西斜的锋利
一个天上，一个手中
这绵亘千年千里的默默对视
我现在才相信——
在多年以后的回忆里，它们
这偶然的巧合和那红色的青春岁月
几个大跨步——
又转身离去和消失
还被洇染的风暴即将来临的消息——
遥想那曾经记忆的色泽
就像一条鱼，疼痛地跃出水面
将生活的车轮飞转，那更远的空寂
与神最近与梦最远·······
九
队里的活是干不完的，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
今天去村前，明天去村后
上午扛着锄头，下午提着铁锹
昨天还在埋人，今天就会有人迎婚——
用阳光刺绣，用月光缝补
每干完一天农活，房顶就冒出青烟
四月花语，九月谷雨
那个时候我及我们的肢体每天爆发
出的能量有多么唬人
没有时间扯淡，没有空闲思考
春耕三夏秋收冬忙
整日整夜地不间断地在地里、在田间
在人欢马叫劳动的词库里
我们的身体完全胜过一台农耕机械
风从哪边吹来，不知道
雨从哪块乌云中来，我们来不及弄懂
我们只是在田间你追我赶
只是在泥淖里比学赶帮超——
为了一粒粮食不被大风刮走，我们可以
抱出家中的炕席彻夜地守住粮垛
为了一头幼畜不被大雪冻伤，我们可以
把它抱在土炕上裹上我们的棉被······
蓝天下，我们的身体就是一首长诗
风暴中，我们的青春就是在海上杂草铺开——
十
备战备荒为人民，深挖洞广积粮——
我走过黎明的田埂。我走在地下自己挖的一个洞
我翻开一道光亮，在最黑的角落
我看到一只眼睛，那是一只老鼠的眼睛
在贫穷和饥饿里，我听到一种声音
突然消失。我爬出防空洞
在自留地，自食园留下汗水和脚印
备战备荒，盖好洞口——
把黑暗的念头在阳光下暴晒
自我训练、演习自救知识
就在这个时候
父亲让我挑水浇菜，母亲让我
锄草种烟。在每一种植物幼苗之间
我们达成某种的默契和友谊
连同墙壁上的江山和身体上的血脉
不是土地的恩赐也是土壤的厚爱
野菜吃的香，野花野的香
——在身体一侧
只有在冬天的时候，我们才有机会
坐在土炕上共同完成年终决算
然后在一条红苇谷的水沟里
迎接大雪，然后
舒展北方冬天旷野的辽阔和无限壮美——
十一
我赞美我们的青春年华和土炕上的叙事
同时我也赞美我们自己
青春的身体——
那旺盛蓬勃生长的荷尔蒙，虽然糠菜半年粮
虽然披星戴月大汗淋漓
但也正是这熟悉的虫鸣
熟悉的风声雨声
那青春的身体才有燃烧不尽的火种
在不断打磨着一个欣欣向荣的人生卷轴——
把晨光和第一声鸟叫
押进肩胛骨内
在红苇谷内卸去一夜的鞍具，重新披挂
密匝匝苇叶上的露水
让它滚进脖颈
沁凉的水气告诉我的肉体、梦想
它们摸透了我身体中所有该摘除
或除掉的懒惰
用近似“野蛮”茂盛的生长力
催促身体劳动的信号
打通人体与农作物之间的默契密码
在天黑之前——
暮色在我的手掌上踏上回归之路。这时
我多想用一个动词描述一下我的肢体——
它不是海，但它有浪花展开
它不是土，但它有禾苗茁壮
它不是天空，但它怀里有日月星辰!
它不是宇宙，但它心里有山河万物！
十二
我歌唱我们的青春岁月
它拼命劳动的样子，异常清晰----
我赞美我们的纯真岁月,它争当英雄的劳动竞赛
直指清纯----
我们不嚼情,不叫苦,不喊冤，不怕累,不做作----
在一个农业文明的年代
我们埋下的理想简单得像天空一样蔚蓝
我们收获的信仰纯粹得像莲荷一样无暇
我们的生活方式
是从田间到炕头,从灶台到钟声响起
我们提着农具行走或歌唱
都像白云一样轻松
我们的浪漫
可以捧着一个野菜团子读报或说笑
我们像牛羊一样崇敬草料
我们不懂爱情,但读到林海雪原
一样心潮起伏
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浪漫
但我们读到《青春之歌》七彩的诗意
横跨心中的地球两端
每一个工分都要拼尽全力争取
像潮水一样,后潮追赶前潮
那样努力跟上
我们踌躇满志,一只飞鸟
划过我们的身体，才使我们意气风发
追逐一块石头与一颗星辰
龙凤比邻
——抱紧最后的方言
十三
冬天的风，在乡下，用不着扭扭捏捏
盘腿坐在烫屁股的炕上
看着父亲用一根铁钉子就酒，或者
用几个半生不熟喂牲口的饲料黑豆
迎接一杯酒精浓度极高的呼啸——
我夹着一张带有社论的报纸和工分记录本
去了一个大户人家——
那家的大土炕是两间房连在一起的
快要年终决算了，要把
每个社员每个月的累计工分总和
然后进行核对。我要先读一篇人民日报社论
昏黄的灯光，屋内安静
只有我的声音，在土炕在海上盘旋——
然后组长说了几句笑话
我把每个社员的工分念了一遍
现在想，我那时升初中时，算数几乎零分
却居然把社员的工分算的那么准——
以至后来到了农场的一家社队企业
做了阿拉伯数字的魔术师
和资金运动的歌唱者，那些美妙的数字
成了我养家糊口混饭吃的一种手艺——
时光飞逝，我当然要赞美我那个青春期
不管他人怎么痛恨那个年月
我没有恨，只有终生的遗憾和挫败感
我不亏欠任何人，也不亏欠时代
相反我倒是认为社会和这个世界
亏欠我的太多太多——
我不埋怨我歌唱我的青春岁月，我遥想
那条染红天空的红苇谷······
十四
我再次回到土炕,回到海,一件红毛衣
落满了湛蓝湛蓝的鸽声
越来越深的远山拉长窗栏斜飞的视线
越来越辽阔的土炕铺开了蔚蓝的宁静
落日下沉,夕辉浸染
我用极小的声音
托住一片手帕大小的霞辉
趁着鸽声下沉时,让它带着我的光影
去翻越时光的山水
去认领我的红毛衣，修复
岁月浪漫的经纬
很多很多的词汇在彼处徘徊
很多很多的杂草模糊岁月的痕迹
土炕上，我反复默诵着《林海雪原》中的
一个段落,恍惚中
有一种激情飞翔的力量，悬停在
土炕中央、海上
当我把这件红毛衣盖在胸上
注视着屋顶,我恍惚看见一个人
带着毛衣针
空降下来——像一只神鸟
那长长的毛衣针
闪着光
像清晨，红日初升的火焰之光
我翻身坐起来
像茫茫海上一叶漂浮的小舟
整个屋宇都是照耀的!
我在土炕上看天象
我就要接近时光里鸽声拉开绚丽的云霞-----
十五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红毛衣铺在身下
让它茫茫在海上孤寂地漂浮
我用力把这个世界所有的美物托起
我还搞不懂这件红毛衣
的经线和纬线的全部存在和呈现时的全部意义
那一根红线，那一团团红线球
是如何被两根钢针
互相交叉成一件暖衣?
我搞不懂，真的！——
一件红毛衣
是要经过多么复杂耐心的编织过程
是需要一颗多么深的暗示
把所有爱的付出
深深地埋进这天地的经纬
这就像一篇散文
一部小说和一首长诗的修辞美学
一条鱼洄游进了长考的深海-----
你可知道,我随身携带的宇宙
迎着星光拔节
追着黎明孕穗
很多很多不可知的细节我不可能和盘托出
我只是告诉一个我们青春的一段往事
一件红毛衣突然眼前的呈现
让我有一种曾经浪漫史的挫败感-----
十六
在土炕上,在海上我失去了很多我也得到了很多
几十年过去了,缓慢地走进人生的日落
土炕,那是怎样的一个不平静的海
一件红毛衣催生的懵懂爱意
几十年以后,我才懂得其中的奥秘一点点
我和她，我和这件红毛衣
我和她与那一条红苇谷
那懵懂的青春岁月已经化作一天的云彩
我们走过的田间土路
和骡子车千万次碾压的辙印
我坐在土炕的炕头
她坐在土炕的炕尾
我们被农具每一次地捶打和磨练
我们的身体在暴风雪面前
侧身而出的春天
铁镐刨出的冻土，刨出一个爆裂的青春誓言
我们割倒一片一人多高的芦苇，躺在上面
红苇谷里上升红色的火焰
高压线上的喜鹊巢穴
仿佛像蓝天倒提着一个小篓
两只喜鹊，一个站住这根水泥电杆
一个站住另一根
为每一阵风临近时，拖住它们的影子
身体内陡峭的那部分，有一条
根连接着广阔的农场大地，和曾经的一段
那么美好的浪漫往事
一条红苇谷
一件红毛衣
我们没有想过青苗的成长态势
我们最后还是遇到了一弯新月升上了麦垛······
十七
好久好久，我都深深地陷入我青春岁月期
的思考，对与错都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只好陷入我文字分行的段落里
与自己说一些回忆。这说明我真的老了——
真的！我与我们这一代
与这个高度发达的社会渐行渐远
有时我在琢磨——这世界到底是大还是小？
这人间到底是宽阔还是狭窄——
看到我的孩子和孩子的孩子——
她们的一切
这世界的进步和高速发展，一代淘汰一代
一代胜过一代，我深耕我的生活和梦境
在有限的范围内看到和听到有限的事物——
我尽可能地与这个时代靠拢
享受余下的生活，回眸我的青春
我没有什么过错。也没有仇恨和愤怒
还没有调琴！
因为那是我一生
仅有的一次青春岁月
因为那也是我一生唯一的一段青春万岁期——
每天都在拼命地劳动
拼命地争当劳动模范，因此
我要喊出土炕万岁！海万岁！
万岁我的红苇谷，万岁我的红毛衣！
十八
——泪水已经流干！
石头已经裸露在不倒的岁月中间，我看到
身后一层层追赶过来的孩子们
以及我孩子的孩子——
写着写着，止不住啊
我那深深的镜片后面黑色的眼底
还是有止不住的浪花
涌了上来
诱使我，一个人
走在大雨滂沱的夜里——
十九
天空好蓝啊，好像有一种祈祷和暗示
有那么一个人在那个浩瀚的天空里等我——
人总是要有一个梦的！
人总是要有一个追求的！
一个不断地要回忆自己最好的年华
不断地追求文字中的温暖
不断地追逐阳光中的浪漫——
我们其中有很多人已经走了
我们其中有很多同学同事不在了
她们和他们没有看到和享受到
这个发达的世界
带给这个飞速发展社会的一切事物
他们或她们没有听到和体会到
这个高科技时代
带给人类数字文明替代农耕文明的
一切感叹——
还有变换和魔幻的青春期浪漫的诡秘
土炕，早已拆了，很多年
海，早已蓝了，很多年！
只有眺望的人在天涯——怀念春天
只有进步的人在海角——记住昨天
眼底的风景——
永远是明天的神秘和岁月的辉煌
二十
来到土炕，来到海上，来到一段这辈子
永远抹不掉的记忆······
来到红苇谷，来到农具，来到一个坟墓
这里躺着的那个她和我交换了
影子·······
我展开红毛衣，它像一件失物者
等待一个人来认领·······
她没有来，我一直坐到天黑，又从天黑
坐到天明——
朝霞一片，鸽声一片，天空湛蓝——
2022年3月29日上午
喜欢
0
赠金笔
前一篇：诗四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