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是用来表达爱意的唯一方式
(2009-02-11 14:56: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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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散文无限逍遥妻子杂谈 |
分类: 散文 |
那是五年前一个多雨的夏季,趁着放暑假的空儿我和妻带着孩子回老家小住。这个夏天有些忧郁,连续多日的阴雨天气成了这个它的标志,乡村的空气中散发着潮湿并夹杂着牲畜粪便的味道,无形的闷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无奈的杨柳及一些泡桐树的枝干,背着阳光将自身涂满湿渍渍的黑绿色滑溜溜的老锈。被雨水反复冲刷的树叶散发着无精打采的充满病态的绿。
一到傍晚,院子里就成了蚊虫的天堂。它们拖着或长或短的哼叫,时刻让你一颗提防着的心不敢有半点松懈。
吃罢晚饭,我与女儿在堂屋里吹着风扇看着当天的电视节目。妻在厨房里为我们准备洗澡用的热水。
看女儿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屏幕,真不知道这个刚满四岁的小家伙能不能看得懂里面的故事。又是一个多么平常的夏夜啊,单调得让人生厌.除了电视里男女主人公无聊的对白,就是远处池塘传来的略带些嘶哑的蛙鸣。我都快有些昏昏欲睡了。
忽然,我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惨叫。接着就是妻带着哭腔大声地喊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痛苦。
我被着突如其来的喊声惊呆了,女儿也扭转盯着电视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屋外.迟疑片刻,昏沉的大脑顿时异常澄清,一颗心也忽地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顾不得穿上拖鞋,就光着脚冲了出去。
夜色依然沉闷,树叶砖瓦闭嘴无声,妻的哭泣象是不甘于沉默的作乱者,狠狠地揪着我一颗因害怕而有些疼痛的心情.
妻跌倒在厨房门口,呻吟着用左手捧着她微微发颤的右手,洗澡盆被扔在了一旁,洗澡水象是被吓呆了的孩子,恐惧地散落在一旁。
一定是地太滑,让她给摔倒了。顾不上多问,赶忙捧起她摔着的右手。这个时候她的手已经不能动弹,手腕的关节恐怖地向外突兀着。像一支染着鲜血的枪头,直直地刺向我的眼睛.
父母及奶奶听到哭声都已纷纷赶来,老奶奶捧着妻的手说:“这孩子的胳膊一定是摔断了,快去准备车,得赶快到医院去。”奶奶边嘱咐我边安慰哭泣中的妻子。
黑暗中的闷热早已转化成紧张的气氛,一家人迅速忙碌起来。卧在墙角已经入睡的母鸡被惊扰得喊叫着跑了出来.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去屋里换件衣服,准备好去医院的费用。这时候父亲与弟弟已经摇响了家里的农用三轮车。
从家里到镇上有四公里多一点的路程,而且还要走上一段乡间土路才能到达村头的柏油路上。
村里的路早已经被各家的车辆弄得面目全非了,坑坑洼洼的路面灌满的尽是不可一世的泥水。弟弟小心翼翼地掌握着方向,妻依靠在我的怀里,我捧着她那只受伤的胳膊,不停地提醒着开车的弟弟尽量地开稳些。
妻一直在哭泣,车厢每一次颠簸,哪怕是一次轻微的晃动,她哭泣的声音就猛然地提高许多分贝,疼痛的汗水以及泪水弄湿了我的汗衫。她疼痛的哭声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一下一下地刺戳着我揪紧的心脏。
到镇上卫生院的时候,妻的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四公里的路程,像走了一个世纪一样漫长。满头汗水的弟弟停好车喊来了正在休息的骨科医生,接骨的过程是简单而又痛苦的,看着妻原本断掉的胳膊被几个医生使着劲拽拉得好长,连在旁边的我都仿佛看到在妻薄薄的皮肤里面断掉的骨头被拉得开始分离,而后连接,不妥当,再拉直,再连接。看着妻撕心裂肺般的哀嚎着挣扎着,我的心都差点崩溃了,仿佛胳膊断掉的不是妻,而是我。
接下来就是上夹板,打点滴,看着妻虚脱似的低声呻吟着,我的心都快碎了。
回去的路上,天空又开始落起了雨点。夏天的雨点不像其它季节那样温柔,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蒙在车厢上的塑料布上,像是在责怪我的粗心。我小心地捧着妻那条上了夹板的胳膊,将脸爱怜地贴到她还在忍受着疼痛的脸上。回忆起刚才发生的一切,还感觉是那么的不真实。
回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了,家人还都在焦急地等待着,女儿已经睡着,娘说,这个晚上小家伙是非常的乖。
安顿好妻子,家人也逐渐散去。看着躺在床上的妻我竟然想不起说几句安慰的话。妻无力地睁开眼睛看一眼守坐在旁边的我,说了一句:“你怎么没哭啊?!”
"哭?"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说是我忘了?没有想起来?还是根本没顾得上哭啊?可是,为什么要哭啊!一时间,我明显陷于沉默之中。好在妻没有追问。
为什么要哭呢?如今,妻的胳膊已经痊愈,而这个问题却还在我脑海里盘踞着,时不时的就出来敲打一下忙碌的大脑。
在妻的眼里,也许只有眼泪才是在她遭受痛苦时,对她的疼与爱的彻底表现。她用眼泪来减少些许痛苦,我用眼泪安慰她的疼痛。也许,只有我的眼泪,她才能以最直接的方式看得出我当时的心疼。
坐在床头,我默默地看着倍显柔弱的妻子,看着她在我的疼爱里慢慢地睡去。这时候我才感觉到,我竟然忘记换去一身早已被雨水淋透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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