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瘦西鸿

 

原 谅

 

原谅还在沉睡的人

不要将更声  透过月色的缝隙

递进他们的骨头

被生活拆卸得七零八落的他们

正在暗中修复

 

原谅已经早起的人

为打牢命运的补丁  他在寻找一颗钉子

从满地青草般的锈迹中

他徒劳的忙碌  让人陡生敬意

 

原谅已经出远门的人

当他的脚被路拴劳  一生的奔波

像水流流过卵石

光滑的表面  刻出畸形的花纹

 

原谅在风中迷路的人

他把家背在背人  一个孩子背囊里的哭泣

让他加快了脚步

但在四面的风声里

他怎么也找不到一根平静的绳子

 

原谅无家可归的人  这些被生活漏掉的细沙

堆积在一起  并用身体中的水

独自润泽  他们可能是一片澡泽地

被布满无数的脚印

 

假  象

 

窗外在下着雨

这是一种声音通过听觉传达给床上的我的

上午九点  我躺在床上

一盏灯照亮我的慵倦

而一只香烟  在我快速的吸抽间迅速变短

 

像一天的时间  一生的日子

我像燃一只香烟般将它们变成灰

随便抖在什么地方  变成黑乎乎冰冷的一团

 

但雨并没有下在这些灰烬之上

雨只在窗外下着  雨只是一种声音

没有湿润  微微的凉

和砸在地上的小水花儿

 

细想这些  我和雨的关系多么遥远

如果我的耳朵听不见  就不会有雨下了

我被这瞬间的发现吓了一跳

 

想想我的一生  众多的真实

其实是靠假象  抵达了我的意识

我比石头更重  又比棉花更轻

更比烈焰还干燥

 

但我总弄不清自身的重量和湿润度

在时光的隧道里  我像一抹抱着假象的阴影

 

愿 意

 

我愿意独自骑着自行车  去到一个下午的山坡

我将剥光自己的衣服  与小草们躺在一起

小草们的腰肢很软  它们被我一再地压低

我是无意的  我或许已眯着双眼

什么都不去看  我可能在微微笑着

内心也许藏着不可告人的悲伤  但不会有人看见

 

想起一个遥远的下午  我从乡村走进这个城市

从此自己就失踪了  我附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跟随着他们奔跑  即使在夜里

我也不能收回自己

 

但现在不同了  我附在这些小草身上

它们也不再奔跑  躺在我的身下

仿佛无数的我自己  被我抱在怀里

它们柔柔地  沾满我的体温

多像自己的孩子  躺在妈妈的胸脯上

睡着了

 

我愿意就这样躺在下午的山坡上

让天慢慢黑下来

即使有人从这里经过  他们也只不过以为

这里是一丛青草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此刻我坐在暗处  而众多的人在明处

这一粒粒方块字是我的眼睛

你暴露在我的眼前

 

我的眼睛冰凉  漆黑而有些散乱

像一只呆在井底的青蛙

趴在井口的人呵  你不会看见我的内心

 

时空真的像一道幽长的暗井

我暗处发出的一些响声

会不会扫走你眼底的阴云

 

而我是快乐地  孤独地在生长

但你看不见我

你所看见的  无非是我眼中的你自己

 

但你也不必离开

我真的想你在井口多呆一会儿

透过这些文字的黑

 

我不希望你知道我是谁

只希望真正的有一只眼睛

你一但注视她  她就会发亮

 

无数的蚯蚓

 

曾经听到一个笑话：一只蚯蚓想打乒乓球

就用刀把自己剁成两截  而它的父亲想踢一场足球

就把自己分成了二十多份  几近粉末

我只要把自己分成两份  还原成男人和女人

剥离出肉体和灵魂

我用手指拭着刀刃  但我触到了死亡

 

若干年后蚯蚓们一定会听到关于我的故事

一个男人在用一把生锈的刀子

剔着自己的毛病  他剔呀剔

从毛发到皮肤  从肉体到血液

直到露出一块块骨头

但他没法剔掉骨头里的髓

 

若干年后  无数的蚯蚓

会在泥土里邂逅这样的一些骨头

它们被钙化得灰白  沾满泥沙

显得很轻  但里面的髓仍然存在

且夜夜发出磷光的尖叫

 

一闪而过

 

我把一朵沾满露水的早晨

含在口中  独自骑车穿过城市的大街

穿过滨江大道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

连快速后退的风  也无法知道

我内心秘密的喜悦

 

我被黑夜染脏的头颅  被早晨拭净

一朵阳光跟着我飞跑  鲜嫩的光线在我的身体里自由奔走

时儿亲亲我的左脸  但我羞涩地躲着右脸

那里有一抹昨夜的温柔  正在升温

 

我的骨骼随车轮一起飞驰

疾速后退的道路  像过眼云烟的伤痕

一辆自行车  永远有崭新的早晨的道路

和它乌黑的嘴唇  永远啃噬不尽的欢乐声

 

以及迎面而来的朝阳和微风

我只是它的一个附件  在别人的眼中

我不为所知的心情  像我陌生的身影

从他们身边飞驰  一闪而过

 

浓  雾

 

我没有比一团浓雾更黑的面孔

那些晶莹细微的小水珠

相互碰撞和摩擦  像一些人与另一些相遇

而相互说出了内心的毒

 

但我有比一团浓雾更丰沛的水份

在干涸的生活的表面

我独自滋润  众多的骨头中的渴望

会慢慢舔着自己的嘴唇

 

我还有比一团浓雾更执著的缠绕

抱紧视野里的微尘

是这些庞杂的身外之物  使我的身影放大

在空旷的早晨展开臃肿的身体

 

但我仍然没有比一团浓雾更瞎的眼睛

那些被我理清的浑浊而混乱的光线

又泥泞一片  使日子变得模糊起来

浓雾使一切异常单纯地稠

 

蚁  战

 

在辽阔的大地上  两只蚂蚁在赶路

像两粒芝麻  它们要先发芽  再生根

再开花  才可以看见彼此的脸庞

两只蚂蚁  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

 

狂风大作  暴雨倾盆

两只蚂蚁在灭顶之灾里艰难行进

它们一寸一寸爬掉距离  爬掉孤单与寂寞

在即将见面的一瞬  它们面临一个难题

 

一粒小小的食物  横亘在它们之间

两只蚂蚁没有金钱  它们无法完成交易

巨大的饥饿使它们忘掉天生的教养

而展开了一场盛大的赤膊之战

 

两只蚂蚁  目光如剑  四肢如钳

它们像两粒不甘示弱的子弹

使辽阔的大地  因为这场战争

而显示出凶恶的空旷和残忍的辽阔

 

直到最后  两只蚂蚁都壮烈了

辽阔的大地上  像有两颗原子弹爆炸

留下了两个巨大的深坑

在它们身旁  一粒小小的食物发出天然的香味

 

夜百合

 

夜百合在黑夜里坚守着自己的名字

但在人们的视线里

它没有守住白

 

打瞌睡的女子

为一身的清白她不敢入睡

因此而虚耗掉一生的容颜

 

前朝诵书的少年

在朝庭官做到了七品

但留在乡间背篓里的书籍已经发黄

 

它漏掉那么多光阴

还是那么黑

还是那么距白有不可企及的远

 

仿佛一只耳朵被黑塞满

所谓的夜百合只活在白天

在夜里看过去无非是黑的一部份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b74f6e01009ph7.html

 

 

后记：这是一位友人的作品，很是打动我心，特别是原谅、假象、无数的蚯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