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思文
“他拿着棍子和老虎搏杀,老虎占了下风,我一箭射中了他的大腿,那箭是有毒的。”
“还真是这样,和我额娘猜的一样。”讷哥沉思着说。“什么?她早就知道!”玛法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道,“我射你阿玛,不是贪图那打虎英雄的虚名,我只是喜欢你额娘,想讨她的欢心。如果知道她根本不会对我在意,我才不会干那伤天害理的事。”
“你说的可是真话?”
“你看看我的身上,大腿上到处伤痕累累,我每看见一次你额娘和你阿玛在一起,我就受不了,就要在身上腿上割口子,一道、两道、无数道,有时,我割肉,把自己痛昏了,才能忍过去。你阿玛死后我才稍好一些,那时候我如果强迫你额娘,她也抵不住……可是,在我心里,她是仙女,仙女啊!我不能对她有一丝的不敬。”讷哥此时才听出他确实痛苦,那是真实的无法解脱的痛苦。细想起来,他这么多年心中的痛苦,比起阿玛、额娘和自己来并不轻松。
“可是,你还是用我阿玛打死的老虎换来名声,换来官位。你还要效忠辽廷,为他们看守老虎,连我为我额娘治病用虎皮虎头,你都不让我得到!”
“你根本没有说为你额娘治病!你小小的丫头片子懂什么?我为辽廷看守老虎,那是为什么?你不知道!反正今天我也活不了了,你去告吧,你们熟女真反正也是入了辽籍的,我养那老虎是饵料,等他妈的什么辽廷的什么臭皇帝、狗大王、骚将军猎虎来了,看我们生女真的英雄们怎么对付他们!我儿子、儿媳都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此生未能报得了这个仇是我自作孽,我恨我自己!”
讷哥鞭子轻轻一点,解除了他万蚁钻心的痛苦。因为讷哥看出来,他说的虽然慷慨激昂,但那话语已经连不成句了,眼看就要昏死过去,而且,他看守老虎还是别有用心。她本来对辽廷如何对待生女真、熟女真人是不太关心的。但是,自从辽廷提高赋税,阻断商路,讷哥知道这个辽廷不能要了。此次进到生女真部落,靠的是路熟人熟,自然也靠金银铺路,这样的朝廷还要他干什么!也正是为此,她才同意给高永昌带话,告诉生女真的首领,共同起义,推翻辽廷。因为,辽廷对生女真的盘剥压迫还远甚于对待熟女真。
“那你是反辽廷的了?”
“又有哪一个生女真儿郎不反辽廷!可惜我——只有在阴间保佑他们了”。
讷哥和玛法斗了几十个回合,从昨天到现在只吃了半只兔子,也是又累又渴,和玛法斗心眼儿斗嘴,虽然痛快,但忽然觉得没意思了,竟然有些伤感。她也无力地坐下,忽听玛法呜呜地哭声,觉得好笑,这号称“打虎英雄”的人居然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哭了起来。但毕竟她说话还是软了下来,叹口气说:“玛法,你就别伤心,别哭了。我钻到这大山里来,就是个女妖精!我这就走,一刻也不多留了。你那孙子我就不和他计较了。”
玛法止住了哭,发了一会儿愣,说道:“我那搭裢里有四节鹿茸,是去年割的;一棵老山参,快有三两了,七品叶,带回去给你额娘吃了。辽廷的狗皇帝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不,我不要!我能要仇人的东西吗!”讷哥深知这丽样东西的贵重,还有小虎子送的那块琥珀,如果都带回东京辽阳,可算满载而归了,但她不是为这个来的。“玛法,你打死过虎,那张虎皮还在吗?我只要那张虎皮。”
“虎皮,你找那干啥?”玛法变颜变色。
“那张虎的皮,能治我额娘的病。如果是那张戳了十个洞的虎皮那就更好了。”
玛法头有些发晕,那纤纤的十指戳入虎腹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她还活的好吧!”
“被你害成疯症,怎么能好!如果能找到那张虎皮,额娘常念叨的,也许,找出病根儿,再治治,能好!”
玛法叹了口气,那张蒙在林中仙人柱窗上的虎皮被自己覆盖到山脊上红松之王的树冠上,盖住了熊皮尸囊,是为了赎罪,现在,早被风雨撕扯得没了吧?
“早先,你阿玛打死的那只虎的虎皮,我把它蒙到那棵红松之王身上,以后,再没见到,也许是那只老虎的后代撕址下来埋葬了。戳了十个洞的那张虎皮还在,小虎子收着呢。”玛法说着,忽然一抬头,脸色突变,“啊”了一声,随后,林中传来一声低沉阴恻刺耳的长啸,卷起一阵狂风,讷哥跟着往那里一看,又是那两盏绿色的灯笼。
“老虎!”是血腥味道引来的老虎。
玛法机械地去摸地上的钢叉,但他的穴道被封,手搭在叉上却拿不起来,想要啸叫却提不起内力。望着慢慢移过来的绿灯笼,说道:“是它,就是它。这个牲畜跟踪了我好多次,看见我手里
拿着钢叉,没敢上来。它就是我打死的那只老虎的崽子……著名的王中王。”
“也就是说它的妈妈吃了我阿玛!”讷哥语气阴沉地问。
“是!”玛法说道。
讷哥一手执鞭,一手举起了玉笛,“今天,我就要它的命!”
它是山大王,确切知道的就这一只,那是要钓得金龙的饵料……。”
玛法的话还没说完,“呜——”,风卷了起来,林间枝摇叶飞,王中王真的要过来了。但是,讷哥放下了钢丝鞭和玉笛,“啪”一声擦亮火石点燃火把。她要看看这只虎。亮光射向老虎的面门,头脸却看不清楚,只是两眼闪着绿色的光象是两盏绿色的灯笼。那两只绿色的灯笼向前走走,一下站住了,但并没有退走。它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慢慢地向前逼近。
“姑娘,我求你,你拿着火把退走,让我把这不值钱的老命喂了它。这只老虎现在还不能让它死,它是饵料。你走吧,小虎子会把那张虎皮给你的。”玛法的话音,流露出心灰意冷,但是,他还没有忘记自己是个生女真人的责任,他要以身饲虎。忽然,他双手掩面,眼前又浮现出二十多年前那只老虎吃掉那年轻猎人的情景:先咬掉脚、双手,然后一口一口往上吃,掏出五脏六腑……他浑身颤成一团,不敢往下想那惨烈的情景。可他的手被碰了一下,吓得他一激凌,以为是老虎来了,听到的是:“你拿着火把,照着。”当时感到浑身被封的穴道已经被全部解开。
只见讷哥从皮袋中倒出些浓浓的黑色的东西,灌进了玉笛之中,随后抢过火把,竟把那玉笛点燃。然后,玉笛横于唇间,一声亮丽之音冲开林间雾霭,“唿”——火苗顺着讷哥的嘴和玉笛蹿出有一丈多长,在她的吹拂下,直向那两盏绿灯笼射去。
老虎惊住了,以它的经历,怎么会见到嘴里会喷火的女人!玛法也惊住了,这真是个女妖的后代啊,她能够用嘴和玉笛喷火,吓走山大王。老虎长啸一声,那声音含着恐惧,卷一阵狂风,打了个丈高的旋跳,逃跑了。
苦处当然只有讷哥自己知道。黑油燃出的味道自不必说有多么难闻,那嘴唇烧烤的实在疼得难受,火辣辣钻心地疼。但这种从辽东地下挖出的油腻腻的黑油,其燃烧之旺,之快,之劲,非菜油和野兽熬炼出来的油脂可比,化入玉笛之中退敌,诡异中见奇效。今日,吓退了老虎,原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玛法,没事了。这王中王,今天我就饶它一命。待这饵料用过,望你向众人见告,它的命,还是由我来取。”讷哥低沉的说。
玛法瞪着迷朦的眼睛,他想起祈火的那古老的仪式和歌,把鹿的颅壳投向那幽暗的深处,引来猞猁的叫声,白山和大鲜卑山一带的火神托布坎从黑暗中飞来,落在“乌力愣”柔软的身上,随着破裂之声,缭绕着紫烟,于是,人们向那神圣的发出火光的石头跪下。玛法双腿发软,面向讷哥跪了下去,说道:“你动手吧”。讷哥一把扶住他,“等你们的饵料钓上金龙来之后,我自会来找你算帐。”
玛法忽然明白过来,他可以活命了,长叹一声,他懂了,个人恩怨在这起事之时,又算得了什么。为此,他的心情更加沉重,这女孩子是面对杀父的仇人啊!现在,她就这样的放弃了复仇的机会。
讷哥默默地收拾好东西说道:“玛法,我走了,去找那间小屋,去看那棵红松,祭拜阿玛的亡灵。”
说完,她不由得把眼光投向那高耸的有着虎穴住着山神爷的危崖,自语道:“我真想爬上去,也进虎穴看看。小虎子能上去,我也能上去!”
“啥?”玛法惊鄂地问:“小虎子爬上了那堵危崖,还进了山神爷的宫殿?”
“是啊,他真行!不过我也能上去”。讷哥说着,心里在想着那根从海边悬崖上垂下的钢丝鞭,这不会比取钢丝鞭费更大的劲儿,只是更危险。
玛法的脸色铁青,似乎有无限的痛苦。讷哥说:“你下山吧,我要走了。”
玛法摇了摇头,两眼呆呆地望着那高陡的危崖。
讷哥不去管他了,背好百宝囊,向林中走去。她走出已经很远了,还听见,“告诉勃极烈,小虎子已经把鬼手练得比我强了,他能代替我了!’讷哥不明白,为什么老玛法又要重复这句话。
她终于走到林中那间称为“仙人柱”的小木屋了,从那小屋向外看,能看到山脊上那棵红松之王。她要去那里祭拜,额娘,我真是这大山的后裔,是老虎的女儿吗?(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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