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凤翀探花郎文化陈伯陶王散木 |
分类: 散文随笔 |
凤翀走出探花郎
探花祠门前是一口足有几亩地面积的大池塘。眺望远处,当年应为一片开阔的农田,如今已是工厂林立、企业商场连片。祠堂是典型的清代岭南风格建筑,门上的“胜起家祠”四个蓝色楷体字还保存得很完好。“胜起”,是陈伯陶祖父的名讳。四个字则出自两名广东探花之手,“胜起”二字由陈伯陶手书,“家祠”二字则出自顺德探花李文田之手。李文田是陈伯陶父亲的挚友,咸丰九年的探花,官至礼部兼工部右侍郎,从家史画册上看,两人关系亲密并多次合影,可谓为忘年至交。陈称李文田为师,师从李学习书法,因此“胜起家祠”虽为两人手书,结合得却天衣无缝。家祠大门上贴着一副对联,上联“纶索承天宠”,下联“文章蔚国华”,横批为“探花及第”。踏进大门,迎面而立的是一尊呈紫褐色的陈伯陶塑像,须发飘然,目光炯炯,审视着进进出出的参观拜谒者。左右是厢房,正中后进是大堂,中间悬挂着“谊睦堂”大匾。家祠右边的陈氏宗祠大门两边的对联分别是:“颖川望族”,“粤海名宗”;横批:“三元及第”。后进大堂中间,悬挂着“德星堂”大匾。“德星堂”两边朱红立柱上是两副金字阴刻、记述陈氏世系源流的长联。
说起陈伯陶的学业仕途,陈列馆专题中称他“仕途通达”,还有人曾评价说他致身清要,一路顺达。实际上,他生当清末民初的多事之秋,很不顺达。无论是史料记载还是其生平史迹陈列馆资料显示,其一生的道路都是坎坎坷坷的。
清朝初期,文字狱之风尤甚,晚明史料及明遗氏的著作所剩无几。陈伯陶从方志、史乘、族谱、专集中广为搜罗、剔抉爬梳,搜集明朝遗氏312人,将其生平记录于册,成为后人研究明朝遗民必引之书。陈伯陶作为前清遗老,其忠君效主情怀从赴陕西护驾、为溥仪大婚送礼金等事件上可见一斑。陈伯陶“归隐”后的人生,似乎因为本质生命的回归,成了一曲高昂的咏叹调。他时常来到离住所“瓜庐”不远的宋王台,吟诗当哭,抒发内心之痛。并以此种心情,撰写《胜朝粤东遗民录》《宋东莞遗民录》《明季东莞五忠传》等书,彰显不屈之志。他又与一帮志同道合的清朝遗老,在香港创立学海书楼,以国学的传扬,对抗铺天盖地的新文化#革#命热潮与混乱的人心。在逆境中,他俨然归于本位,心态也越来越趋近于高人隐士。他在《春夜起坐》中云:“春寒睡苦短,推枕待天明。野火淡孤戌,村舂疏五更。风尖林鸟起,月黯路人行。老我心无事,敲门自不惊。”仿佛渊明再生。他对自己的家乡东莞,也因爱国爱家之心切,而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组织数十人,博行采访,详加征引”,编撰出《东莞县志》98卷,此书“为历史上东莞志书之最”。“兴废莫问胡与华,海滨避世风涛赊。”他认为朝代变迁,除了那些忠烈之士值得称道外,“虽欠一死,后皆终老岩穴,无履新朝者”(《胜朝粤东遗民录·自序》),亦是节义之人,这就为他隐居九龙作了很好的注脚。他不愿看到朝代更迭、社会变革,虽有满腹文章,无由报国,只得避世著述,是他无奈而最好的结局。陈氏生逢易代,矢志不事二朝,以遗民终老,即景寄兴,情调凄凉,易代之悲溢于言表。陈氏在诗中经常自比管宁、陶渊明,可见其重视个人的气节。如《九龙山居》二首其一:“布衣皂帽自徘徊,地比辽东亦痛哉。异物偶遇柔佛国,遗民犹哭宋王台。惊风蓬老根常转,浮海桑枯叶已摧。欲学此机狎鸥鸟,野童溪叟莫相猜。”诗中表达诗人孤独凄冷,心恋故主,身遁海滨,托古伤今,无限沧桑。陈伯陶所居官富场,即南宋帝昺的行宫所在处,宋王台即在附近。陈伯陶在港二十年,常集赖际熙、苏泽东、吴道镕等人到宋王台凭吊寄兴,曾辑有诸人之诗作,如《宋台秋唱》,流传至今,依然为后人津津乐道。又如《宋王台怀古》、《登九龙城放歌》诸作,都是他抒发朝代兴亡,感怀身世,忠于前朝而不仕新朝的气节。
陈伯陶学识渊博,所辑史志,搜罗赅备,有功文献,所作诗文,颇关心民间疾苦。生活于清末兵荒马乱、水旱频仍的中国人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亦是司空见惯,作为诗人的陈伯陶继承了中国诗歌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以饱蘸着感情的笔触,在一些诗作中诉说了困难百姓的辛酸:“玄穹暗惨云四垂,喳喳老鸦绕树飞。破屋雪深一尺厚,居人瑟缩长啼饥。貂裘公子骢马肥,健儿俊仆纷追随。马蹄就冰不知冷,相约赏雪城南陂”(《大雪后出行城南》)。敢于揭露社会的黑暗,同情人民的不幸遭遇,这是陈伯陶思想光辉的一面。还有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也值得探讨。陈伯陶敌视辛亥革命,甚至向旧僚告密搜捕国民党人,但他与孙中山先生的交情又非同一般。中山先生一幅流行于世的著名手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就是写给陈伯陶的,并且前有“伯陶先生嘱”的小字题款,后有“孙文”落款署名。
综观陈伯陶一生,从少年勤学,师出名家到高占巍科,致身清要。始终效忠清室,敌视变革;入民国后,遁迹避世;一生有功文献,嘉惠学林……其功其过,后人自有公论。临终前一年(1929年),陈伯陶替乐善堂撰写的一副对联,也就是今天凤涌陈氏宗祠中其生平史迹陈列馆结束语中的那副陈伯陶手书墨迹:“乐以忘忧事由发愤,善而不伐志在安怀”,扼要地表达了他毕生的哲学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