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江版的《说文解字》
——《速检多用阳江音字典》校订手记
王散木

由阳江市地方志办公室主持整理、谢绍祯先生编著、多位学者参与校订、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速检多用阳江音字典》,是一部全面记录阳江方言语音的字典。字典,就是以字为单位,按一定次序排列单字,注明每个字的形、音、义或其他属性,供人查阅参考的工具书。本书又是以阳江话为主,兼有普通话和广州话的字词提供音韵、意思解释、例句用法等等的工具书。全书精心撰述近百万言,可见编撰者们所付出的心血和努力是巨大的。在我以往从事汉语音韵学和全国汉语方言研究的阅读经历中,还没有读到过以一个地域偏远地级市独特方言(粤语被称为汉语“活化石”)为主体编撰的方言字典,因此,这是一部稀缺珍贵、有极高学术价值的语言学专著。虽然我不敢说这部方音字典目前是全国独有,但至少是不多见的。按常规编撰体例要求,字典以注音收字为主,词典(或“辞典”)以收词为主。但本书没有受此体例束缚。原因很简单,因为是以研究阳江方言的语音为主体对象,所以在介绍阳江话字音的某一单个“字”的时候,根据解析需要,也适量收录了与之相关的“词”。这种冲破体例束缚的大胆尝试,本身就是一种创新。这种创新,可以看作是与时俱进,是切合推广普通话而又兼顾保存地方方言的灵活变通,更是为了配合社会发展需求,根据不同的阅读对象(专业研究者与普通大众)需求而采用的一种好方法。因此,从广义上说,这不仅仅是一部方音字典,更是一部适合不同读者、不同行业及不同用途的字词大典。是阳江地方志、文化史上的一座丰碑!是外地人学习粤语不可多得的一部教科书。
本书的编辑结构是科学、规范、合理的。以每个字为词条,先列汉字,每个字头首先标明普通话拼音;再标明广州话读音和同音字;接着标明阳江音反切和同音字(没有同音字的则用同音四声标明);以及各字音的四声平仄、词性、六书来源、释义、运用举例。一个字有多个读音的,均列于同一个字头之下,分别用序号“(一)(二)(三)……”表明次序,分别注音,并逐项加以注解。一字有多项意义的,用“1.2.3.……”标明,分项注解;同一词语有多项解释的,用“……”表示义项。不同的义项属于不同的音项的,按其归属排列。这些,与字词典编辑规范要求是完全一致的。
东汉许慎编著的《说文解字》,是我国第一部系统分析汉字字形和考究字源的字书,也是世界上很早的字典之一。编著时首次对“六书”做出了具体的解释。全书共分540个部首,收字9353个,另有“重文”(即异体字)1163个,共10516字。《说文解字》是科学文字学和文献语言学的奠基之作,在中国语言学史上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其基本特色是:建立部首、训释本义、分析音形义、以六书分析汉字。《速检多用阳江音字典》收字多达12000个,不仅在字数容量上超出《说文解字》,而且在继承以“六书”解析汉字音形义的科学方法基础上,又对每个汉字标注出普通话、广州话(粤语官话)、阳江话的实际读音,解析时引述的又都是历代经典的名句,辅以现代汉语多行业的习惯用语和俗语,并且在部首的归纳上独创了“点”“横”“竖”“撇”“折”——“五部首检字法”,比偏旁部首检字法、音序检字法简化方便了很多,很好地体现了编著者“速检多用”的初衷。因此,这种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勇于创新的精神是可贵的,将其称之为“阳江版的《说文解字》”也不为过。
当然,对于本书编撰过程中有关简化字、繁体字、异体字的甄别归类上,还有不少需要商榷的地方。本书所列的12000多个阳江音所用汉字,有些是可以合并的。因为按照1956年国务院公布的《汉字简化方案》和1964年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出版的《简化字总表》(列入总表的简化字共计2238个,简化偏旁14个,废除异体字1055个),2013年公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法》和与之配套的《通用规范汉字表》,法定常用的规范汉字总共是8105个,实际一级常用汉字是3577个(国家语委用于普通话推广测试、全国汉语方言学会用于汉语方言调查的常用字)。也就是说,本书初稿中的有些简化字是未经简化的非常用字(比如:鴃、蝜、褼等),有些是异体字合并或废除的(比如:废除部首“幵”的一组字“妍汧岍”等;“褐”的异体字“衤盍”是明令废除的,连最具权威性的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古代汉语词典》《现代汉语词典》《新华字典》都没有再收入此字)。上述诸类情况,建议参与编撰的专家学者分工合作,校订时仔细甄别这些字(或条目),使之统一、规范。
由于本人参与过多部字词典及古汉语教材编辑出版和多地汉语方言的调查研究工作(国内公开出版过七部地市县级方言志),尽管本书在内容上有其深奥的专业性和用字注音上的地域特殊性,通过三个多月艰苦查对、参阅有关典籍、工具书,现在总算校订出来,没有再留下需要填补空白的遗憾了。鉴于国家对字词典出版编辑提出的“科学、规范、准确”的基本要求,本人在阅读校订过程中,对原作中极个别内容作了规范性梳理,在点、横、竖、撇、折五个部划中都有涉及,有些随手校正后没做记录,个别留有详述。比如:横部9笔的“垫”字列目重复,就删前留后;点部的“滚、滾”分别是13笔、14笔,解析重复,就合并到13笔,注明是异体字;横部7笔的“芲”既是“花”的异体字,又是繁体“菕”的简化字,原作中连续3次重复立目,就合并为一条的1.2.分条;撇部3笔的“么”原作列为几条,就合并为一个条目,分别以进行解释……例字不少,未一一记录,我根据各自不同情况(或留前删后,或保后删前)采用合并处理的方式,既符合全书的统一体例规范,又避免了字条重复的问题。“鴃”是一个未经简化的非常用字(作伯劳鸟解释时念jué,作为“胎”的异体字用时念ti),就没有保留需要造简化字的撇部9笔的词条,而是一并归入撇部14笔一并解析。再如,竖部11笔的繁体“䖏、處”,两个字解析重复,就合并至开头的一个词条里了。再比如,“蝜蝂”的“蝜”,无论是普通出版物(包括书籍报刊)还是中学教材,用的都是这个繁体的“蝜”,右边的部首“負”是没有简化为“负”的,所以就将原不存在的那个竖部12笔的简化“蝜”字归并到竖部15笔的“蝜”字立目进行解析。还有,竖部13-16笔涉及到十几个带“齿”字旁的非常用未简化字,都分别归并到各自的繁体字条目里进行解析了。
通过校订本书,我发现书中大量字条的读音和用法都保留了中原古音,在语音和词汇上,粤语与中原不少地方读音有很多现在仍然是相同的。比如,字音的混化方面,按普通话的归类,有jqx、kh、zcs、zhchsh几套声母的字读音有规律性转化的,如“街”“鞋”“黑”“猪圈”“转业”等;古入声字现在读音特殊,如“革”“客”“黑”等;词汇如“”“搌”“擤”“膈应”粤语区与中原地区基本相同……因此,这部字典对于古汉语研究、中古音在粤语中遗存流变研究,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参考作用。
上述所谈,仅为个人的一孔之见,未必中肯,谨供参考。敬请语言学界的前辈、专家、同行和广大读者批评指正!
(本文是为中州古籍出版社出版的《阳江音字典》所写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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