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秋天的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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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秋天的质问
——简评百定安近期诗歌
百定安近期的诗歌,具体说是2010年秋天的诗歌,充满了自省和疼痛的表情,以一种超乎生死,超越疼痛的诗性体验集合了人类初始图腾,以爆发式的创作势头转向超现实主义创作,完成了自我神化的过程。他向这个秋天发出质问;在对秋天的质问中突围;在更深的黑夜中穿越;在更深的梦境中、神话中,拖着一条疼痛的阴影。
他似乎不想摆脱阴影。他说“阴影是带着光的,即便在黑夜、在寒冬。”以此,从个体疼痛出发,超验地回应了人类终极精神流变中最敏感、最不愿面对、最恐惧的话题——死亡,直接触碰了人类乃至整个生物界最脆弱的部位,同时也回到了人的心灵与精神初点。说实话,刚看到他的诗《葬礼》,我真有点毛骨悚然。即便,那一瞬间,我眼前闪现的是阿多尼斯“因为我在行走/我的棺材赶上了我”,还有莫斯科郊外的墓园,墓园里安眠的普希金、车尔尼雪夫斯基、马雅可夫斯基、阿赫马托娃等优秀诗人。在那里,每天都有人在诗人们的墓碑下谈情说爱,悠闲漫步;那不是告别生命的地方,而是重新解读生命、净化灵魂的教堂;那里没有千篇一律呆板的石碑,没有燃烧的冥币灰烬,只有一束束美丽的鲜花,向世人讲述这诗人们不同的生命故事。然而,我是中国人,骨子里毕竟深植着中华文化的根,我们不能像俄罗斯人那样有几近完美的墓园文化,更不能像日本人那样从容地将又黑又大“死”字倒贴在自家的门前。死,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是一种忌讳,一种极度的恐惧。但百定安的这首《葬礼》带给我的冲击力太大了,大到超乎了他所有的诗篇。我喜欢《葬礼》中流露的那种情愫。我不太想去深究百定安对《葬礼》的创作意图,也不想就这首诗与创作者对话,因为我可能我不太会解读他这首诗,但我总可以允许我去误读这首诗吧?我以一个同时代诗人的眼光,作为另一个诗人去谈这首诗,这个诗人。
《葬礼》
用百定安的话来说,2010年是他的48华诞,是他的本命年。这一年的生死离别,让他原本阳光灿烂的生活瞬间跌入黑夜。而这之前,他对诗歌与生活的理解在他为梧桐树之死所撰的《一切终将随风而逝,唯有生生不息----悼青年诗人吾同树,兼论我的诗歌观》中有了较为详尽的描述。他说:“当今诗人正处在最不需要诗人的时代。饿死诗人不再是一句调侃。可是诗人是近于殉道一途的人,他们看重诗歌,引以为生命的歌吟,他们心头永远摆着诗歌高贵的神龛,在诗歌处于低潮的时刻,他们笃信诗歌仍将使他们与众不同。”正是这种与众不同将他对诗歌、对生存与死亡的理解拉开了与普通群体感受的距离,在《葬礼》中他用的是一种“离间”的春秋手法,运用意象叠加的技术使诗意层层推进,让渐渐穿过的黑暗就像葬礼一样,紧紧攫住读者的意念,“棺材”、“遗嘱”、“唢呐”、“幡”、“火焰”,呈现的是一组意象群中的两个抽象的主题:死亡与永生。这有点像他的书法“是而不是”“形似而神异”,“葬礼”只是一个符号,一个形似“葬礼”的借代,一个密码,或者接头暗号,而“死亡很重/我抬着我自己的棺材/悲欣交集”无疑不是一种“至死而后生”。这是一种自我催眠,百定安在给自己发出一种催眠指令:好的会过去,坏的也一样会过去。当一个人跌至人生的最低谷,余下的唯有上升,不断地上升……
有人说,真正的诗人身上必存在一个极古老的人,陪伴诗人穿越黑夜,述说时代的贫困和个体的生死。
在对这个秋天的质问中,最令其痛心的莫过于对爱妻的追思。他的一系列悼亡诗,用词克制、节俭、安静,所呈现的情感却又异常剧烈,更转化与升华出一个诗人对周遭社会环境强烈不安的质疑与矛盾——一种渴望破解内心秩序而弥漫开来的迷茫、焦灼,甚至失望、绝望的本质焦虑;一再悄然的隐匿与对自我迷失的疑惑。这种疑惑不止是疼痛,而是悲悯。他的悲悯绝不是那种故作深沉的自我虐待和空洞的居高临下的哀号,而是不知不觉地融合在一种失去亲人后强烈的、无法忍受的疼痛与绝望情感爆发中。这种疼痛经验甚至不仅仅是他个人的,而是每一个人、每一个生命体都必然具备、必将经历、必须接受的一种情感体验,就像他《九月之诗:我的忧伤,我的饥饿》:
没有什么地方不能抵达:无论天堂或者地狱/给我一种方式——直线的、弯曲的、明朗的、晦暗的方式——我去。
很自然,“菜谱”与我,我与植物与我的一生有了关联,原本很难与诗歌拧巴一起,与诗歌极度不合时宜的菜谱与菜,被诗人一发觉,便有了诗,有了诗性的哲学。
百定安是真正的诗人。他有一双透视无敌的眼睛,他以他诗人的敏感透过事物表象直接抵达事物的核心,昭示过去与未来——生命的消失与诞生。他爽快,热情,明显带有中国传统诗人时而豪放不羁,时而抑郁沉闷的、豪放与抑郁并存的人格特征,故而他的诗歌既是随性、迅速的,但也是克制和压抑的。他与雷电一起轰鸣,而巨大的孤独与焦虑无时不刻不在笼罩着他。这孤独与焦虑,是一种诗人特质的孤独与焦虑;是诗性的孤独与焦虑;是不为他人察觉甚至也不为自己所知的焦虑与孤独。一直以来,它们潜伏在他心灵的最深处,一直被他压抑着,克制着,因为它们仅仅属于他个体,他绝不会将它们显现出来,它们只好在他的梦境中变形,向梦中寻求释放。故而,他的梦离奇,梦中的语言更是令人拍案惊奇。最令人咋舌的是前几日去参加广东省第三届诗歌节的路上,他边开车边对我们说“昨晚我是从喊着“我是雷电,请给我准备乌云和天空”的梦中醒来的。
“我是雷电,请给我准备乌云和天空”!如此震撼的豪言壮语,从心理学角度分析,它并不是在预言什么,相反是在提示他现实中有压力,是一个有现实“压力”的焦虑梦。梦中,他在抗争,在突围。或许,他看到秋日喧哗后的寂静,他是一个害怕寂静的人,这恰好对应了他现实的生活状况和内心渴求。他的《十月之诗:雷电来过》正是这种焦虑与孤独的诗性表达。
我来到这棵树的时候/雷电已在昨夜来过/并带走了它/半个身躯/一个心灵不全的人/与这棵树无语相对/用一双忧郁的眼神/舔着树的伤疤/我猜想,他的内心/一定被命运的雷/穿过
与百定安的诗歌对话特别轻松。他是一个非常幽默的人,总是能用一些诙谐语言调侃一些人和事。比如他见到一位许久不见的肥胖老友,出口就是:“我见你怀孕十几年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分娩?”其说话的语气和用词,总让人联想他的诗。他说:“我倾向于大写意,特别喜欢非白,比的形式不到,留白。”“黄宾虹说学会留白比学会溜黑更重要”;“能够自觉地掌控想象力的爆发与遏制,才是艺术,才是诗歌,书与画与诗歌皆如此。”可见中国书画对他诗歌创作的影响之深。难怪与他张扬、不羁的个性相比,他的诗歌总显得那么谦卑、内省、而又不失张力和足够的力度。譬如他的《带走》
它飞翔的曲线/像一把带雪的弯刀
在新浪博客,有诗评家对我说“百定安的诗歌创作中的意象、题材基本没有重复”。当我把此话转达给百定安时,他竟然有些诧异,他说他都没发现这一点,他只是在写诗,没有刻意地去选择什么意象和题材。他说他的诗歌常常在突然间爆发,不写不行,这是否注定了他诗歌的不复制性?他却说:“其实也不是,我潜意识里也在拒绝重复。如果重复太多,全是一个风格,
我发现,他近期的诗歌几乎都是在情绪状态下一挥而就,没有精修。虽然,这也难免会存在一些过于随意的缺憾,他说等正式出版时再好好修改。我却劝他别大动干戈:“你在不同时间,不同情绪状态,不同心境下写出来的东西,集中在同一时间,同一心理活动下集中修改,其风格肯定就会雷同。此一时彼一时,不同时刻的心理活动是不可复制的。”
我相信:疼痛是这个时代能够给予诗人最好品质之一。百定安站在一种纯精神向度上体验疼痛,向疼痛质疑,向导致他疼痛的世界质问,他的诗歌创作一会走得更远。
在此,祝愿百定安早日穿过黑夜,走进阳光,去拉长阳光下的影子,诗歌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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