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深处(一)小说
“等着瞧吧!谁是好惹的?”矮胖的扬爽,粗声粗气地吼着,浓眉下的大眼睛里闪着愠怒。
“准是他俩,没跑!”她用翻毛皮鞋一下下踢着蒙古包前被牲畜啃光的草甸,一股腥臊的焦土扬了起来,吓得 桩子上的白马,使劲向后拽着笼头。
丁秀默默地坐在红漆门槛上,两只手拖着端庄、清秀的瓜子脸,文静而略带忧伤的眼睛,痴痴盯着黄昏中的山谷。
“都别急,明天再找找看。”孙蒲蹲包里烧茶。
“组长,别总和稀泥,人又不是冷血动物!”
孙蒲不做声了。灶里的牛粪火映着她红润、和善的面庞。她理解同伴,如果像往常“秀秀”在,这个女牧工的浩特,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它充满了欢乐和情趣。
秀秀是只美丽的小绵羊,黑色的耳朵,黑色的头,身上的绒毛像雪一样洁白无瑕,翻卷着无数的浪花。草原的接羔时节是四月,它却出生在三月,不知哪个冷酷的羊妈妈把它遗弃在荒草丛。是食品公司的牧工组长孙蒲抱回来的。小孙把它栓在门右手的哈那上,每天喂奶粉、米汤。当然,也为它找过“继母”,而且“台咕、台咕”地唱过动人的“劝奶歌”,可最终还是没有谁来收留它。这样,只得由姑娘们履行“妈妈”的责任了。
丁秀把一只“长命百岁”的小银锁给它戴在脖子上,这是她妈妈留下的遗物。她还常常爱抚地抱着秀秀,夕阳把她蓬松的卷发和苗条的倩影,拓在绚丽的山坡上。秀秀也通人性,总是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寡言痴情的主人,间或咩咩叫几声,真跟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妈妈一样呢!
至于杨爽,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你看她过去的作文:《小咪咪照哈哈镜》、《有志气的小黑》,真逗!下了工,她两只胳膊向外一乍,就嘻嘻哈哈地追秀秀,叫人想起嘎嘎嘎的鸭子。
秀秀这个受宠的小天使,从来不跟群出牧,总在蒙古包附近玩耍、啃青。当然姑娘们对它的未来也做了安排,再待两年,等过“八一”建军节,把它送给边防军。可现在,搬进满罕陶勒盖山不到一个月,秀秀就丢了。
“哼,从那回以后,他们简直欺人太甚!毛头小子,等着瞧!
(二)
那是个夏天的黄昏,孙蒲,杨爽合骑着白马,赶回了如雪的羊群、漫天的彩霞。蒙古包哈那上的毡子掀起来了。带着花草芳香的风,惬意地吹着。透过倾斜交叉的哈那杆,她们看见了丁秀正聚精会神地看书。乌黑的卷发从后用根黑纱扎起来,显得雅致,俊秀。
“孙姐,你看小丁多美。”
孙蒲摆摆手,不叫她打搅丁秀。杨爽哪能忍住,她嘭地一声推开包门,闯了进去。
“好啊,小丫头片子,偷偷看什么哪?那么认真!脸红了,脸红了!”她就势搔着丁秀的胳肢窝,“坦白不坦白?”
“别闹,别闹!是反映草原旧习俗的。”
“骗人,我看看!”她一吧夺过书。
奶茶早熬好了,孙蒲把炸果子、奶食、菜端到小红桌上,催着她俩吃饭。
杨爽放下书,“这篇小说我早看过。里面有个黄毛恶棍。喂,听我爸爸说......”她呷了口茶,眨动着神秘的大眼睛,“他们来下乡,还见过没鼻子的老头、老太太呢!可不是冻掉的,是作风不好,得了梅毒......”
“那也不全是作风,是解放前的旧习俗,再加上缺医少药。”孙蒲捋了一下她粗黑的剪发,和善地说。
“反正得小心吧!哼,我听说这儿的毛头小子都不那么干净,而且又凶又滑。"杨爽不满地斜睨了孙蒲一眼。
“说不定你将来就得找个当地的毛头小伙子,说嘴打嘴。”
“孙姐你?小丁,傻劲儿,呆者干啥?你最得提防呢!”
“去你的!”丁秀抬起端庄、清秀的脸庞,双颊上挂着红晕。孙蒲和善地笑着。
杨爽更来了劲儿,茶也不喝了:“你别不信,就说老来咱们这儿的那两个小毛头,拉草的图门,虎背熊腰,满脸横肉,头发竖着象钢针;看草的瘦猴阿尤,留着光滑乌亮的小背头,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我看,弄不好就是冲你小丁这位寄存在人间的七仙女......”
“小杨!”孙蒲喊了一声,她一回头,见包外有个人影。突然,嘭地一声,掀起的毡子散落下来,蒙古包里一片昏暗。姑娘们打开门跑出来。一个瘦削的影子趔趔趄趄地朝蒙古包后的帐蓬走去,马靴、小背头闪着光亮。他什么时候来的?姑娘们脚下,围蒙古包的马鬃绳断了,这要用多大劲啊?杨爽吐吐舌头,丁秀一言不发,孙蒲的脸色也十分难堪。
(三)
事情就从这儿开始了。那天上午,杨爽正在坡顶放羊,远远地见图门从阿尤的帐篷朝她们蒙古包走过来,就觉得势头不对。她赶紧上马,一奔子镂回来。因为丁秀在家做饭,她身单力薄,又不爱说,论吵论打都不是那个家伙的对手。
图门一低头,进了蒙古包。丁秀俊秀的眼睛低垂着。她斜倚着黄漆中柜,纤巧的手摆弄着柜上的收录机。杨爽靠着被垛,双手交叉,搂着膝盖,坐在火炉后正中的密缝毡子上,哼着歌,晃着两根小辫,眼皮撩也不撩。意思是说:我是说了你们的坏话,你能把我怎么样......
图门宽大的脸庞,尖削的下巴,显得有棱有角。一双不太大也不太小的眼睛炯炯发光,再配上浓黑的头发,的确是一个剽悍的小伙子。“喂,阿尤给你们提意见了,蒙古包扎得离草园子这么近,着了火谁负责?这是十几万斤干草呢!”他站在地当间,系着蓝绸子腰带的灰涤卡蒙古袍遮住了红漆小门。
“怎么这么黑呀?”她的眼皮仍然没撩。
“你们听见了没有啊?怎么不说话?背后不是挺能说的嘛!”
杨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图门沉郁的脸色象一汪马蹄窝里的水。“呼伊,呼伊,亏你吃了那么多盐,念了那么多书!”
“你,你是塌鼻子喇嘛念不出好经!”她叉起了腰,别看个子矮图门一头,可也威风凛凛,寸步不让。丁秀站在杨爽的后面,脸色更显得苍白了,她怕他们动起手,使劲儿拽着杨爽那浅栗色的夹克衫。
“酸***一闻就知道味儿,歪心眼一看就知道事儿,你这个毛丫头最坏!”
“坏?你能把我怎么了!我见的动物多了,还怕你个花脸狗熊!”
图门的眼睛里闪着凶光:“咬人的马子挨鞭子,乱窜的黄牛挨棒子。等着吧,我们会报复的!”......
报复许是就这样降临了。这不,她们最喜欢的秀秀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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