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再请阴阳

福不双降，祸不单行，五太爷让马三十七烧死了，坟头上的草还没长齐，一十九岁如花似玉的太姑姑就吊死了。当听到六太爷说太姑姑已经吊死在下坑里的一颗柳树上后，先是几个男人就跑到下坑里去了。看见太姑姑就挂在柳树上，离地不到三尺，眼睛几乎从眼眶中鼓出来了，脖子拉的长长的，布鞋湿湿地，地下也湿了一片，失禁了，整个人臭烘烘地。几个男人看着，没有一个说话，没有一点哭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惊慌、恐惧，大家六神无主，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时候，大太爷、大太太和六太爷来了。大太太一把抱住太姑姑哭开了。大太爷让光棍三太爷上树去，把人解下来放到地上。大太爷让六太爷回去叫几个女人来，担上一担水把人洗干净。大太太脱了一件夹袄把太姑姑的脸盖住了。大家就坐在下坑里，男人们抽着旱烟，看看树，看看天，看看对面的山，看看脚下的苜蓿地，没人说话。等到女人们来了，男人们就躲开了。女人们把太姑姑抬到苜蓿草上，脱光了脏衣服，解开了发髻，用六太爷挑来的一担凉水，从头到脚把太姑姑洗了一遍，然后给穿好了衣裳。大太爷让其他人看着，他和女人们回去了。

在回家的路上，大太爷走在最前面，女人们跟在后面。大太太撵上大太爷说：“肚子像是大着呢！”大太爷就站住了，想了一会儿，对大太太说：“回去给女人们说一下，啥话都别说，家丑不可外扬。”

下午，大太爷从家里抱了一只公鸡，呼叫着太姑姑的魂，用门板把太姑姑的尸体继续抬到安置过五太爷遗体的羊圈窑里。

不到半年，连续恶死了两个人，烧死一个，吊死一个，恐怖笼罩了整个庄子，每个人心上好像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太姑姑是祖爷的“老生胎”，从小就娇惯，怕痛着不“缠脚”，就长了一双大脚片子，到十九上还没找到合适的人家。其实，并不是因为长了一双大脚片子就找不到人家，主要是祖爷活着的时候，挑三拣四，总想把太姑姑嫁个上好的人家，拖着拖着就拖大了。另外，太姑姑人也长得心痛，来过几个提亲的，就是把人家没看上。几方面的原因，就渐渐拖大了。在民国手上，农村中十九岁没有嫁出去的姑娘就是老姑娘了。大太爷说：“女大不中留，留下结冤仇，老辈子的话没错！”

第二天，大太爷骑着骡子到西川里去了。在阴阳家院子里见到了阴阳。阴阳说他根本没功夫来，杨德亮团长手下的一个排长不知让哪个胆大的啥人给打死了，连长派了两个兵来请他看着办丧事去。他必须去，因为那杨连长在界石铺驻扎了一年多了，他和杨连长关系好得很，杨连长请他，他不得不去。大太爷的确看到有两个穿黄军装的国民党的兵在上房里。大太爷也知道，那时，杨德亮是冯玉祥手下的一个团长，驻扎在兰州，杨德亮团长手下的逯营长驻扎在青江驿，逯营长手下的杨连长真是驻扎在界石铺。大太爷几次到过青江驿给逯营长上过军粮和军草的。大太爷没请到阴阳，就骑着骡子回来了。

大太爷回到家里后，就叫三太爷去一趟庄子附近的冯家沟，去请一个叫冯跛子的阴阳来。冯跛子的确是个跛子，年轻时，不但没有跛而且人也英俊着。他和他姨家都在冯家沟这一个庄子上。他姨家生了一堆女娃，没有个出苦力的男娃。冯跛子就常到他姨家帮忙干农活，农活干晚了，就住到他姨家。家里穷，几个人挤着睡一个大土炕。还没有跛的冯跛子经常和表姐妹们挤一个大炕，挤着挤着，就把一个表妹的肚子挤大了。两家亲戚闹得不可开交。冯跛子的大把还没有跛的冯跛子一顿臭打，打断了一根顶门杠，打伤了娃的一条腿，打出了一个冯跛子。冯跛子他姨也就把冯跛子挤大肚子的姑娘嫁给了冯跛子。姑娘长得俊俏着呢，但生了个儿娃子是个傻娃娃。后来，再没生出来。说是冯跛子大把冯跛子打得象阉了的一样。冯跛子不像个男人了，也不能下苦了，就跟着人学了几天阴阳，就当上了阴阳。由于他是个跛子，字也没有识几个，念经和画符的水平也不行，叫他的人就不多，日子过得很清苦。后来，三太爷就和冯跛子的女人好上了，时不时地接济着冯跛子家的生活，冯跛子也就睁一只眼眯一只眼地认了。后来，说是三太爷和冯跛子的关系很不错，三太爷被这个女人迷住了，说了几个亲都不要，成了个光棍。鉴于这层关系，大太爷就让三太爷去请冯跛子来抬埋死人。当然，大太爷认为象冯跛子这样的阴阳是不值得他亲自去请的。

冯跛子来了后，叫人把吊死人的那棵柳树挖了，用那棵柳树做了一口湿浓浓的白茬子薄皮棺材，把太姑姑盛到里面，做了三天的法事，钉了九九八十一棵五寸大铁钉，就把如花似玉的太姑姑埋了。和五太爷一样，埋在了大湾沟的一块背阴地里，离五太爷的孤坟有七七四十九丈远。

“好端端地一个人就上吊了？肚子像是大着呢！是谁呢？”大太爷寻思着太姑姑的死因。“自从老五去世后，她一直和老五家的做伴睡，还得问问老五家的。”大太爷和大太太把五太太叫道上房里，五太太说了她知道的事，几乎把大太爷气了个半死。

“非把狗日的弄死不可！”大太爷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