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慕容锦悦

以下文章写于07年，那时姥姥89岁，上周我们为她过了93岁生日，于是把文章再找来回味了一下，照片是这次拍的，我们的姥姥耳不聋，眼不花，思维敏捷，偶尔糊涂也是为了引起我们关注，呵呵。

傍晚接到母亲电话，说八十九岁高龄的姥姥高血压要去看急诊，虽说由于感冒这几天嗓子说话就象一个破锣嗡嗡做响，但一听到消息还是坐不住打车跟了去。

姥姥从小带我长大，在孙辈中对我是极好的。她是个没什么文化的老太太，但心里却大的能装得下整个世界。听姥姥说她也出生于大户人家，做姑娘的时候出门从不走路，家里有专门赶套车的仆人，身边也有伺候饮食起居的丫头，正因为家里富裕，姥姥才没有象别的姑娘那样早早出阁。她是二十三岁才嫁給我姥爷的，“女大三抱金砖”在那个年代是最平常不过的事情，两个人过着平凡而甜蜜的生活。每次说到这她的表情好像也回到了过去，嘴角洋溢着对那段时光的无比眷恋和怀念。那情景我好像只有在电视剧里看到过，于是总禁不住问她：“好像是大宅门儿噢！那后来呢？”（其实我不只一次听她说这个故事了，但还是会这样认真的问，因为我知道，对于这样饱经无数风雨的老人来说，回忆已经快成为了生活的全部，这个时候如果再有人陪她度过会比給她买任何好东西都来的温暖，且这种温暖会伴随她绝大多数孤独的时间。）

“日本鬼子一来，一把火全没了！”每说到这里，还是能听出姥姥语气中夹杂的愤怒。“我们好多女孩子、新媳妇儿、脸上抹着锅灰该藏的藏，该跑的跑，别提多惨了……”

“日本鬼子被打跑后又是国民党，那会儿你大舅还小，家里没有钱买粮食我就自己纺线织成袜子上街去卖。”

“可谁有钱买啊？”我问了个很傻的问题

“有什么换什么呗，反正我不能让你姥爷和你大舅饿着。”

“后来八路军知道我对当地熟悉，还找我带过路呢？”

“啊？那多危险啊！”

“我一个老百姓我怕什么？我只知道谁对咱们好我就帮谁”

“解放后我就一直做街道工作，胡同里好几百号人我没有不认识的？”姥姥说话透出几分得意与自豪，略显混浊的眼睛中闪过一道亮亮的神采。

是的，从我有记忆开始就知道姥姥是居委会主任，和人打交道恐怕是最不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清官难断家务事，剪不断理还乱，弄不好还要受人埋怨。也是从我有记忆开始，姥姥就用她缠过的小脚跑东家，串西家，不知疲倦地做着穿针引线的工作，各中甘苦自知，但从没有在她的脸上看出半点不快乐的神情，就算有人打上门来她依然能泰然处之，处理妥当。姥爷在我小学的时候去世，那是个与世无争的好人，一辈子都在姥姥的照顾下生活过来。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我还是能记得他給我炒的鸡蛋西红柿拌在米饭里的香味儿。

姥姥近七十岁时才因为身体原因把工作交給了别人，直到八十岁她走起路来比我还快。

姥姥的这些故事其实并不传奇和轰轰烈烈，但在我看来，她始终是我最敬仰和最喜欢的人。

那段我们不曾经历的岁月在她们心里留下了永不可磨灭的印记，那一代人注定是不平凡的，就算没有去扛枪打仗，作为普通百姓能亲眼见证历史这样的变迁恐怕也是我们这辈子不会再体味的。

对于一个五个孩子的母亲，姥姥用她博大的胸怀容纳子女的所有一切，就算是受了再大的委屈，对孩子的爱也会把所有鸿沟添平。当你只知道索取的时候，世界上只有母亲会义无反顾地付出，哪怕用生命去换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到医院的时候姥姥正躺在抢救室输液，用药后血压降了下来，看到我第一句话还是关切地问：“大晚上的，你怎么来了？”

祝天下所有的老人健康长寿！！